陆孝随手划拉个凳子坐下后，从金二的烟盒里捏出一根烟，大拇指咔咔按着快没气了的打火机，干打也不着火，最后还得等金二伸手给他点上。陆孝抽上烟，神情就变得柔和多了，趁着烟雾四处飘，陆孝拢一拢自己利落的头发，用鼻孔看人：“找我干啥？我好久不涉黑了。”</p>
金二没陆孝那些花里胡哨的动作，也没有社会人那一套油腻迂回的开场白，金二其实是个老实人，如果当年家里没发生变故，如果当年辍学回家老老实实种一亩三分地，他可能早就老婆孩子热炕头安安稳稳地过日子了，而不是现在眉头紧锁地坐在塑料凳子上和陆孝说话。</p>
金二说：“陆孝，老东家回来了。”</p>
陆孝不满意这个称呼，陆孝说：“什么逼玩意儿老东家，我又不是长工，他也不是地主。”</p>
陆孝知道这个老东家指的是谁。他辍学以后跟着别人挖沙，挖了一段时间才明白其中的道理和规律，老天爷赏赐的东西能卖钱，能卖钱的东西一堆人去争去抢，你争赢了，这一大片大自然的礼物都是你的，价格也由你来定，一车一车的沙子被盖房子的拉走，然后一车一车往回拉钱。陆孝和金二都是大人物手底下最渺小的棋子，每天为了地盘打得头破血流，他们这片江岸打的最凶，陆孝庆幸自己没死在十六岁，如果十六岁就在小混混争地盘的打架斗殴里丧命，连块儿墓碑都买不上。</p>
陆孝说了自己的真心话：“我真的挣脱了半条命才从泥潭里逃出来，我宁愿陪睡、宁愿做皮肉生意，也不愿意做回老本行；我再也不想让我妹妹陆秋深夜哭着跑出来到处问她哥哥是死是活。”</p>
金二告诉他：“我也不想再回去了，我找你就是来提醒你，多长个心眼，东家回来了，他肯定会找你和我，你以为泥潭是那么好出来的吗？沼泽地听说过没有，好进不好出，你自以为的挣脱可能只是越陷越深。”</p>
金二又说：“你的朋友们也散的差不多了吧，我知道的人大部分都死了。”</p>
陆孝的汤面被端上来，热气腾腾的，陆孝先挑两片牛肉吃，这是他的习惯，无论什么时候、什么东西先吃好的，不然吃一半被人打死，特别可惜。</p>
陆孝嚼着牛肉片模糊不清地说：“我最近特别倒霉，我们剧团的宋三说让我找人除除灾星，你说我这是倒霉呢，还是有人要搞垮我？”</p>
金二和宋三的想法不一样，金二觉着陆孝很可能是被人搞了，金二叹气，叹了一遍又一遍：“你叔叔真会挑人割头，专杀头铁身份硬的，仇家代代走仕途之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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