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婉缀在人群后头，不好显得太不合群，又实在拉不下脸来学着其他小姐们说奉承话，便捡了眼下这个位置。别人要嫌她清高，她就可以往那圈子里凑一凑；要是有人说难听话，她就可以装作看花看得出神，什么都没听到.....</p>
她就这么往人群中一混，别人说话她就跟着点头，除了那几个总爱盯着她踩的，也没有招来太多是非。</p>
旁人都盼着今日游园能显出自己，在旁边楼的贵夫人老太太们那里露个脸，或者至少能在祁家两位小姐和公主那里讨个好。</p>
只有宋婉在心里念佛，只求能无功无过顺顺利利熬到宴会结束：哥哥这个郡马已经够惹事了，她可千万不能再丢人了.....</p>
随着人群一静，只见一排粉色缎子衣裙的丫头们进来了，领头的是一位身着青缎的体面嬷嬷，小心翼翼捧着的正是那盆传说中的兰花——高山雪。</p>
高山雪被小心谨慎地放在为公主预留的座位前。</p>
洁白的兰花盛放在青玉雕琢的花盆中，娇嫩花瓣拥成一簇簇，颤巍巍开在枝头，真如一捧雪一样。</p>
这就是除了皇宫寻遍整个大周朝再也找不到第二盆的高山雪呀！</p>
贵女们连说话声都小了，好像生怕声儿大了，惊了这样名贵的花。</p>
名贵的花已就位，就等那位帝后最宠爱的公主殿下到来了。</p>
一时间厅内响起一片窸窸窣窣的声音，是贵女们在各自整理衣裙钗环。</p>
外头通报一叠声响起，嘉祥公主来了！</p>
贵女们屏息以待，嘉祥公主在一片安静中落座。</p>
十六岁的嘉祥公主容光四射，富贵逼人，举手投足间都是高高在上的皇家气派。</p>
随着公主到来，也即将迎来这场赏花宴的高潮。</p>
嘉祥公主将会赐花，贵女们将簪上各自所得赐花游园。向外头夫人老太太们展示这些未出阁小姐的风姿，关于京城贵女们的好些评价往往都是从这样的赏花宴上传出的。</p>
嘉祥公主萧珍随意一抬手，训练有素的宫人们就已把簪花呈到了各位小姐面前。花厅里重又响起此起彼伏的赞叹声：</p>
“到底是宫里精心培育的花呢，瞧着就比咱们外头的好看！”</p>
“要我说还是公主慧眼，要不怎能每一朵都这么可人心！”</p>
一片热闹中，小姐们簪上了各自拿到的鲜花，你赞我的好看，我赞你的别致。</p>
一片喜气洋洋中却突然传来噗嗤一声笑，笑声一出就止住了，显然是发笑的贵女捂住了嘴。</p>
簪了花越发鲜亮娇艳的贵女们目光逡巡，最后都落在了角落里的宋婉身上。</p>
发笑的正是离她不远处另一个闺秀，同宋婉一样也是外省来的，出身不高，父兄会做人，拿到了国公府赏花宴的请帖。这姑娘正用帕子掩着嘴，目光却忍不住还是落在宋婉面前簪花上。</p>
此时满堂女孩子们都已簪上了鲜花，除了宋婉，乌黑的鬓间依然什么都没有。</p>
她的花还原样不动在她面前的瓷盘中。</p>
满堂安静。</p>
她们的目光或落在面色微微发白的宋婉身上，或落在宋婉面前那朵——枯败的粉芍药上。明显失水的粉芍药，枯干的边缘被瓷盘的光泽衬得格外可怜。</p>
这样一朵花，只怕拿起来都软趴趴的。这要簪到头上，顶着这么一朵花游园——</p>
过了今日，只怕满京城都知道一片娇艳中有一位残花——</p>
尤其这还是公主的意思！</p>
各色目光，意味深长，只无人吭一声。有那胆子小的，此时看着宋婉，忍不住微微哆嗦。</p>
明明是夏日，跟着宋婉的丫头云霏却觉得从未这样冷过，冷得她上下牙控制不住打颤。雨落脸色早已白纸一样，甚至控制不住发颤的身体。</p>
她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得从未有过的恐惧和绝望。</p>
嘉祥公主赏了两眼前头的高山雪，说话了：“花是本公主看着人为你们挑的，本公主很高兴大家都喜欢。”</p>
那个“都”意味深长的重。</p>
花厅里一静，随即响起一片附和声。然后她们的目光又不由都看向了宋婉。</p>
又是一静。</p>
“喜欢就好。什么人配什么花，本公主的眼光向来不错！”萧珍这才把视线从高山雪上转开，抬眼看向贵女们方向。</p>
宋婉微微发干的唇轻轻颤了颤，攥着帕子的手紧得要命，好像唯一可以依靠的就是手中这个帕子。</p>
她的目光抬了起来，却依然不能直视前方的人。那是冒犯，一个像她这样没有根基全凭兄长靠自身走到这些高门大户面前的人，即使再不平，也不能直视前面那个高高在上的少女。</p>
连看过去，都要垂眸，要足够恭敬，足够谦卑。</p>
她只能模糊看到那位公主面前怒放的高山雪，然后收回的目光就落在了她面前盘中枯萎的粉芍药上。</p>
“你，对，就是你！宋——侍郎的妹妹，对吧？你磨蹭什么！”</p>
公主的声音中带着明显的不悦。</p>
堂中愈发安静。</p>
宋婉僵住。</p>
在场小姐们都觉后背一紧，甚至有人已经开始嫌宋婉惹怒公主，扫了大家的兴。不知是谁伸手，推了宋婉一下。</p>
有人小声：“快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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