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伏雁柏往墙上一靠，没甚力气地说，“千年修为的狐狸皮，可不正是世间难求、千年难遇的宝贝？”</p>
池白榆忽觉一阵恶寒。</p>
一股作呕的冲动涌上，她生生忍下。</p>
难怪沈见越排斥外人靠近，疑心还重。</p>
伏雁柏将她的反应看在眼中。</p>
他移开眼神，哪怕不笑，仰月唇也微微往上勾着，仿若森森笑意。</p>
他忽道：“人惧妖鬼，又何尝不比妖鬼更险恶。”</p>
好一会儿，池白榆才从那阵恶寒中缓过神。</p>
她想起一事：“刚才我们遇着的那沈家老爷和管家，在沈</p>
见越所在的画中都只是他身边的奴仆，而且好像也没有在这一世界的记忆。()?()”</p>
伏雁柏：“你可看见他俩的模样了？()?()”</p>
“瞧着与常人没什么不同，能说会笑，情绪也正常。?()_[(．)]???♀?♀??()?()”</p>
池白榆想了想，“要说有什么不一样，只有他俩的颜色了，都跟拿墨笔画出来的一样，水墨画似的。()?()”</p>
就和她在梦里见着的鬼一样——等等，鬼？</p>
她的眼皮一抖，倏地看向伏雁柏。</p>
“跟你想的差不多。”伏雁柏懒洋洋道，“他俩就是两抹魂而已。至于你之前遇见的那两个奴仆，是魄。”</p>
“你是说，沈见越把那两个人的魂和魄拆开了，放在了两层世界？”</p>
“早便告诉你了，他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p>
池白榆明白了他的意思。</p>
像她在梦里遇见的鬼，还有那管家和老爷，颜色都格外单调，像灰扑扑的影子，便是魂。拥有没死前的记忆，且会和生前一样活着。</p>
而她在第一层世界里遇着的两个奴仆，则是魄。</p>
瞧着和人差不多，但没有生前记忆。</p>
至于伏雁柏这样的，估摸着就是魂魄俱在的鬼了。</p>
“还是得先进去。”池白榆说，“这外头空荡荡的，也看不见尽头，不像有出去的路。”</p>
她上前，打算推开门。</p>
门板被她搡得晃了两晃，却没开。</p>
锁了。</p>
她不觉奇怪，熟稔地从包里取出枚细长弯钩，正要从门缝探进，就觉一阵失重感袭上——</p>
伏雁柏从身后拎住了她的后衣领，轻往上一跃，翻过围墙。</p>
她尚未反应过来，就已稳稳落地。</p>
伏雁柏松开她，似在笑：“不是鸟妖么？我还以为你能凭空长出对翅膀来。”</p>
池白榆懒得理他，只盯着袖子。</p>
刚才他带她进来时，淋着了几滴雨。墨色的雨滴下，隔着衣袖，她感觉到了一点温热。</p>
这雨竟是热的，不算烫。</p>
她用指腹沾了点，捻了下。</p>
没有一般的雨水那么清透顺滑，反而有点黏。捻了两下，就有些摩挲不动了。</p>
她正要闻闻看，却担心这东西有毒，便往伏雁柏脸前一递。</p>
“你闻——”她说，“这雨竟是香的。”</p>
她陡然伸过手，伏雁柏下意识嗅闻两番，却什么都没闻见。</p>
对上她带有一丝期待的眼神，他忽然反应过来，眼睛微眯：“耍我？”</p>
“伏大人别将人心想得太坏，我真闻见了一股淡淡香气——伏大人没闻见？”</p>
“没气味的东西，你从何处嗅出香味？”</p>
“没气味吗？”池白榆迟疑片刻，又抬手，“那伏大人要不要尝一下？”</p>
伏雁柏冷笑：“将人当狗耍也得适可而止。”</p>
池白榆只得收回手。</p>
就这么一小会儿的工夫，指腹的墨雨已经有些凝固了，黏腻，很难擦掉。</p>
她说：“你瞧天——在下雨，但又没云。我以前看过些书，上面说这类‘无云</p>
之雨’也叫‘天泣’。有些人会看风雨来占卜吉凶()?()，</p>
要是打仗时遇见这种情况()?()，</p>
十有八九会大败——说白了就不是什么好兆头——不过也还有种说法。”</p>
她有条不紊地解释着?()?[(．)]??.の.の?()?()，</p>
很容易吸引人的注意力。伏雁柏在不知不觉间被带了进去()?()，</p>
他道：“有人在上头洒水？”</p>
池白榆：“……”</p>
好无聊的冷笑话。</p>
“什么地方落的雨没云？”说着，她看了眼不远处的廊道。</p>
伏雁柏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看见墨雨打在人字形的屋顶上，再沿着瓦缝滑落，形成一片片雨帘。</p>
他反应过来：“屋檐。”</p>
若将屋檐看作天，从上面滴落的雨就也是“无云之雨”了。</p>
“对了，就是屋檐水——不过暂时还看不出不定能发现什么线索。”</p>
伏雁柏走在她身旁，瞥她：“我以为你会想办法联系沈见越，毕竟他可没打算杀你。”</p>
池白榆：“……”</p>
是她不想吗？</p>
考虑到沈见越有可能看见或听见画中画的景象，她还不忘稳一把人设：“收钱办事罢了，不作其他奢望。”</p>
伏雁柏双眉微蹙。</p>
什么钱？</p>
但他还没问，就忽地听见一阵噼里啪啦的闷响。</p>
声响不大，穿过淅沥沥的雨声从不远处传来。</p>
池白榆也听见了这声音。</p>
她顿了步，看向右旁的一个小土屋。</p>
现在他俩是在一个小后院里，土屋外墙堆放了不少柴木，概是怕雨淋湿，上面还盖了层布。</p>
而声响就是从土屋里传出来的。</p>
她刚看过去，就又听见阵呜呜哇哇的声音。</p>
像是有人。</p>
“你在这儿望一下风，我去看一眼。”她放轻步子，走到了土屋外面的窗子跟前，往里望去。</p>
里面光线暗淡，但也看得出是间柴房。</p>
屋里堆着大堆柴木，捆得松散的柴堆中间蜷缩着一团黑漆漆的影子，时不时挣扎两下，发出呜呜呀呀的挣扎声。</p>
盯了一阵，她辨出那也是道魂。只不过屋里光线太暗，看着像是漆黑影子。</p>
魂被绳索捆着，绑在一堆杂乱的柴火里。他的嘴多半也被封住了，不能说话，只发出呜呜声响。</p>
黑糊糊的柴堆上还零散分布着一些白净净的东西，这玩意儿她眼熟——是鸽子毛。</p>
鸽子毛？</p>
总觉得有些熟悉。</p>
没等细想，里头的人就发现她了。</p>
一瞬的僵怔后，他挣扎得更为厉害，呜呜声也更明显。很模糊，但也勉强听得出：“救我！！”</p>
池白榆还在盯着那柴火堆上的白色鸽子毛。</p>
鸽子毛……</p>
她眼皮一颤，忽然想起来了。</p>
在第一层世界里，那两个奴仆曾提到过，沈见越杀了个叫青鸽的小仆。</p>
会不会就是这被绑着的人？</p>
她面上</p>
不显，脑子一转就想出了主意。</p>
她从怀里取出沈见越给她的药——那药装在瓷瓶子里，从外头根本看不出里面是什么。</p>
又顺手摸过一个破旧的白瓷盘子——大概是砍柴的伙计以前吃饭用的，摔碎了一个角，便丢在外面的柴堆里了。</p>
把瓷瓶放在盘子上后，她用细铁丝拧开了柴房的锁，推开门。</p>
“吱呀——()?()”</p>
一声，门开了。</p>
她看不大清里面的景象，但能瞧见那人使劲蹬着双腿，似想站起来。不过他浑身都被绳子捆紧了，容他动弹的幅度很小。</p>
“青鸽——?()_[(．)]???。?。??()?()”</p>
池白榆顿了瞬，在看见他身形一僵，并猛然点头后，她接着说，“你就是青鸽？我是新进府的，管家让我来给你送药。()?()”</p>
她近前，勉强瞧清了他的脸。</p>
同样像是拿墨笔勾成的，脸煞白，嘴里塞了团布，撑开一张惨白开裂的嘴。</p>
眼珠子往外鼓，布满黑色的脉络，显然是受了大惊吓。</p>
两条胳膊被绑在身后，扭曲成怪异的姿势。</p>
有柴堆遮掩，屋里又暗，她看不大清地面，只觉得一进屋就踩着了什么。像水，又有些黏糊糊的。</p>
她无暇顾及这些，抬手捏住他嘴里的布，说：“你安静些，别出声，我给你喂药。()?()”</p>
青鸽的头点个不停，像是生怕她走了。</p>
等她扯出那块布，他急促喘息两阵，随后就扯开嘶哑的喉咙：“救——救我！救命！放我出去！放我出去！！！”</p>
“安静些！”池白榆的声音压过他，将盘子夹在胳膊底下，拧开瓶塞子，“管家说了，喝了这药，就放你出去。”</p>
像是陡然被掐住了喉咙，青鸽的声音戛然而止。</p>
他猛地盯向那瓶药，打着哆嗦问：“什么药？你说清楚！什么药？我不吃，不吃！定是杀我的，定是要杀我！！我不吃，你拿走，拿走！！！”</p>
池白榆从他的惊慌态度中觉察到什么。</p>
但她佯作没发现，继续拧塞子。</p>
她道：“哪有人要害你？不是告诉你了么，管家说你吃了这药就能出去了，定是为你好，你就——”</p>
“不是！！”青鸽尖声打断她，“他撒谎！！什么狗屁药，就是要杀了我！”</p>
“杀你？”池白榆动作一顿，“奇怪，我看管家很和善，缘何要杀你？你……你别不是疯子。”</p>
说着，她的神情间恰时流露出一点惧怕，还往后退了步。</p>
青鸽被她的反应刺得往前挣了两挣：“你别走，别走！先听我说，别走，你听我说！”</p>
他粗喘着气，头发被冷汗浸湿成一绺一绺的，湿漉漉垂在头侧。</p>
池白榆用盘子护着身前，声音有点儿发抖：“说什么？”</p>
“你……”青鸽哽了下喉咙，竭力平复着心绪，“你别信那骗子，别信他！我就是被他骗了——你刚进府，可曾见过二少爷？”</p>
“沈二少爷？管家说，他今日才……”</p>
“才去世？”青鸽接过她的话茬，“错了，都错了！他是在骗你，沈见越就是</p>
被他害死的！”()?()</p>
池白榆倏然看向身后，又环视四周，像在确定有没有人。()?()</p>
片刻才又看向他：“你别胡说八道，沈二少爷都已经去世了，岂能容你随意排贬！”()?()</p>
“我没骗你，真的！”青鸽急道，“我同他是旧识，是朋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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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朋友？</p>
池白榆眉心一跳。</p>
怕她不信，青鸽急着解释——</p>
“早在他进沈府前，我俩就认识了——还有他那哥哥。他俩以前生活的那破庙我到现在都还记得！后是沈家大老爷缺子嗣，算着生辰八字，沈见越正合适，就问他愿不愿意跟着走。</p>
“沈见越不答应，中途还请我扮成他的样子，跟着道人离开。但那道人眼睛尖，一眼就看出来了。</p>
“后什么破庙无人供奉，缺香火，没法继续修炼，要继续待在这儿，他兄弟俩都得死在天劫底下。但沈家可是大户人家，光是祠堂里烧的香火就够吃好几百年了。沈见越这才答应，跟着那道人走了。</p>
“又过了几年，不知怎么闹的，沈家人把沈见越的哥哥也接进了府！”</p>
原来那两兄弟竟是沈家养子么？</p>
池白榆将这桩事记在心上，又露出副犹疑神情：“但你说的这事儿，跟管家害不害人又有什么关系。”</p>
“有！怎么没有！”青鸽嘶声道，“沈见越是只狐狸，他是狐妖！就是管家把这事儿说给了沈二老爷，沈二老爷这才要扒他的皮！！沈见越可最信他，听说他要修缮那座破庙，还给了他不少钱财金银，到最后还不是被他骗得惨死！”</p>
“原来是这样……所以是那管家从中使坏，才害得沈二少爷被扒了皮。”</p>
“就是这样！所以你断不能信他！快些救我啊！”</p>
“可是……”池白榆在一片昏暗中审视着他，“管家从何处知晓了他是狐妖？”</p>
作者有话要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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