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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鸣 叁4

没有人出面。 人来人往的庭院里,有低声细语的人,有幸灾乐祸的人,还有视若无睹径直走向邀月阁里的人。山近在这些人中沉默地注视着发生的一切。王华是太原王氏中人,未来将会继承王氏家主的位置。王氏是何地位?那可是当今最大的士族之一,连司马王族也得给几分薄面,谁没事去惹这种存在?</p>

所以明哲保身当然是明智之选。是那女孩自己活该,怪不得他人。</p>

王华累了,他冷眼看着那少女,开口道:“王景,你不是说‘够了’吗?可我觉得不够。倘若王家的面子就由这等贱人拂了,怎么也说不过去。不如这样……”</p>

他突然笑了:“既然她泼了我一身水,我便还她一桶回去。”然后提起地上的木桶扔到庭院门口守卫的脚下:“你把桶装满水,去。”</p>

守卫不敢怠慢,低声应了王华的命令便拎起桶跑去打水。</p>

王华得意的笑了:“接下来就看这贱婢的命了。只罚她站在门外一夜,生或死便由她自己命运做主,如何?”</p>

王景撇撇嘴。看似王华给了他选择的机会,实际上压根就没打算与自己商量,自己的话也起不了什么作用。这家伙就是在给自己下马威,让自己不要不知好歹。</p>

然而这些话却结结实实地砸在了山近的心中。什么叫“生死由她自己命运”?覆水凝冰,再于寒风之中站上一夜,饶是精壮的汉子也受不了,何况一个小妮子?这分明就是想要少女的命。</p>

山近的眼神骤起寒意,一股无名的怒气自心间翻涌,渐渐蔓延开充斥全身。</p>

所以这算什么?</p>

他明白的。</p>

无论什么事情,无论是非对错,高位者打杀低位者,只是差一个理由。在权力面前,公平毫无价值,理由也只不过是胡乱编扯出来糊弄世人而已。</p>

他本就是最明白的人。</p>

他又回想起来了那个冬天。就因为一个莫名其妙的“不孝”之罪,所谓的“有辱国纲”,他失去了父亲。即便只是和友人牵连。他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明明爹什么都没做,却葬身司马氏刀下。</p>

生命早就明码标价,只是他还天真的觉得获罪应有理由。此间之理,也不过是个笑话。</p>

今夕旧年,不胜相似,不过尔尔。</p>

当守卫拎着木桶走来的时候,就在所有人的目光下,他从亭中走了出来,站在了王华和守卫之间。在那一刻,山近的那身白衣分外扎眼。</p>

“她会死的。”山近轻轻开口,声音刚好够守卫听清楚。</p>

守卫用看傻子似的眼神瞪着他:“那又如何?难道这事我能脱身?小子,这里是洛阳,洛阳就是这样——这天下哪儿都是这样,得罪了上面的人就是这下场,知道吗?识相点闪开,别挡老子道。”他的语气中带着不耐烦,似乎这一切都是理所应当。他用力推开山近的身躯,一步步向着王华走去。</p>

女孩剧烈咳嗽起来,寒气入体迫使她朦胧地睁开眼睛,精神恍惚中她看着那名守卫的脚步渐近,沉重就像是预兆着她的死亡。</p>

过去的光影忽然闪在她眼前。</p>

是那一年啊……</p>

娘沉默着把她的手放在了男人的手上,从此以后她就换了一个爹。爹是一个远近闻名的大官,但一直没娶妻。幼小的她不知道怎样形容男人给她带来的感觉,回想来似是藏锋于怀。男人平日管教不多,只是教授一些书画便回头处理政事。</p>

她不明白娘为什么要把自己过继给男人,就像工具一样,男人需要,所以就给了。</p>

“你要学会爱自己,红雨……”</p>

记忆里苓叶的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颊,精致的脸上不住地淌下泪水。红雨不明白为什么她会哭,明明是大喜的日子,彩衣映玉容,绛唇勾明妆,分明天上人。她觉得应该为苓叶高兴,可心底空落落的,因为她在这阁楼里的最后的可以依赖的人就要离开了。</p>

锣鼓震天,吉时已到。</p>

……</p>

为什么不记得?</p>

苓叶死了,听说是大妇看不顺眼,就杀了。</p>

那一天,红雨看着邀月阁的大门,看了一整天。</p>

现在她还在看着那扇大门。</p>

“动手。”</p>

“要怪就怪你自己命薄。”守卫低声嘟囔着走向红雨,一桶水高高举起,就要向红雨身上浇去,却全都泼歪到了一旁的雪地上,连着人也向着旁边打了个踉跄。</p>

是山近,他在这个危急关头撞开了守卫。一瞬间周遭的目光像针一样尽数扎在山近那单薄的身躯上。</p>

“哦?”</p>

伏在阁楼栏杆上的司马恪有些讶异。山近的选择还是出乎他的意料,他原以为山近会选择旁观。倒是一个有趣的人,但是却莽撞了,算初生牛犊不怕虎?他决定继续看下去。</p>

没过多久,一阵匆忙脚步声传来,侧首看去时,正是左灵向着庭院中走去,面色有些难看。</p>

多半是来处理这件事了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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