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吉路管了码头,杜中宵干脆把码头那里的市场全都分给了这几个保正。诸如卖鸡卖鱼的,卖肉卖菜的,除了商铺自有规矩,小摊小贩都要听牙人的。换句话说,这就是官府认证的市霸集霸,里面的好处自不必说。实际上没有官府排,也会有有活力的民间组织出来管理,还不如官府安排。</p>
谭二娘能以死相拼,杜中宵也就不再温情脉脉,直接对马蒙下手了。</p>
第29章 让你吃鸡</p>
贝二郎手里提了一只鸡,开开心心地回到庄里,一蹦一跳,甚是得意。看门的马三破看见,随口问道:“二郎,你哪里抓来一只鸡?庄里都是自己乡亲,小心被人找上门来!”</p>
贝二郎道:“哪里话!今日我到码头,吉二伯给我找了个活计,替人搬布匹上船,这是用挣来的工钱买的!叶家大郎管着那些卖鸡的,特意挑了一只肥的,少算了许多钱。”</p>
马三破道:“你这些日子天天与那些人厮混在一起,倒是得了不少好处。”</p>
贝二郎开开心心心:“三叔,一会过来吃鸡。”</p>
马三破刚要答应,不想马蒙从门里面撞出来,对贝二郎厉声道:“你说什么?与吉路那几个鸟人混在一起,还买只鸡回来吃!你住在我家里,一家衣食全靠我家,却跟那些鸟人厮混!”</p>
贝二郎满不在乎地道:“大官人说哪里话,都是自己庄子上的人家,玩在一起有什么。”</p>
听了这话,马蒙变瞪起了眼:“什么胡话!现在我落难,吉路那几个人失心疯,跟着官府,又做什么保正,又到码头那里做什么牙人,事情全不跟我商议,不是夺我的权么!这些都是脑后有骨的反贼,我家里的人还敢跟他们混,是要造反么!速速把鸡送去后厨,以后再不要跟他们一起了!”</p>
贝二郎哪里肯?口中道:“大官人,这些日子我爹爹妈妈都没有什么活做,坐吃山空,好久没有肉到口里。好不容易得一只鸡,解一解馋,怎么就送到后厨去!这是我在码头做工赚的工钱买来的,我自己家的东西,当自己做了吃肉。”</p>
见贝二郎这半大孩子都敢跟自己顶嘴,马蒙气炸了肺,口中连道:“反了,反了!你们一个一个都反了!不收拾你们,你们就当我是没牙的死老虎,奈何不了你们不是!”</p>
一边说着,一边四处寻找趁手的刑具,转了一圈却没找到。</p>
贝二郎“噗嗤”一笑,向门房的马三破做了个鬼脸,飞快地跑到院里去了。他家是马蒙的庄客,跟庄里的其他人不一样,不算独立户口。其他人家因为有官府派下来的差役,有钱粮发着,垦田那里还有许多工可以做,日子过得红红火火。马蒙的庄客却不行,因为马蒙最近被官府看得紧,以前借着牙人身份操纵地方市场的便利又没有了,好多庄客失去了生活来源。虽然马蒙会管饭,但没一点油水。</p>
见贝二郎就这么从自己身边溜了进去,马蒙着实愣了好一会。猛地清醒过来,跳着脚道:“真是要反了!好呀,在我面前还敢如此放肆!取纸馄饨来,我今天要让他吃一顿饱的!”</p>
马三破吓了一跳,上前劝马蒙:“大官人,大家最近的日子都不好过,何必生气。不过是一个半大孩子,由他去好了。若是做得不对,事后跟他爹妈说一说就好。”</p>
马蒙冷笑:“说的什么话!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家法不严,还如何管家!今日一个贝二郎就敢在我面前如此猖狂,若不处置,明天这个家里还有谁听我的话!去,带去取纸馄饨来!”</p>
马三破摇头叹了口气,只好到院子里的库房中,取了俗名“纸馄饨”的刑具来。</p>
这是一根鸡蛋粗细的木棒,上面缠了厚厚数层纸,已看不出本来面目。</p>
这个时代奴仆虽然是雇佣来的,但沿用了很多前朝主仆的法律,其中就有不得以奴告主一条。但也有例外,比如主人谋逆等重罪,或者是受到主人虐待打骂。所以马蒙如果动用私刑,庄客是可以到官府去告的。“纸馄饨”便就是因此而来,打在身上不留外伤,让你告无可告。</p>
让马三破提了“纸馄饨”,马蒙又叫了两个庄客,径直到贝二郎家里来。</p>
到了左侧庄客的住处,就见到贝二郎提着那只鸡向家里人炫耀。周围的邻居围过来,人人羡慕,问贝二郎在码头做活的事。吉路到底是庄里的人,许多人跟他相熟,左右现在无事,到码头挣些工钱总是好的,强似闲在家里无事。</p>
看见这一幕,马蒙心中更加生气,指着贝二郎道:“你这小贼,吃里扒外,过来吃打!”</p>
贝二郎自着怒气冲冲的马蒙,犹自不觉得害怕,口中道:“大官人好没道理,我凭着力气帮人做活赚钱,自买只鸡吃,凭什么挨打。这些日子天天清汤寡水,哪个受得了!”</p>
马蒙厉声道:“入我家,端我家的碗,便就服我的管!你是我家奴仆,做活赚的钱都是我的,买的鸡自然也是我的,你自己家吃,不怕撑死!我好心让你拿到后厨,饶你这一次,万没想到你一身贼胆,竟在我面前跑掉,拿回家里来!再跑给我看,能跑到哪里去!”</p>
贝二郎的父亲贝宁见不是路,忙从儿子手中夺了鸡来,递到马蒙面前道:“大官人息怒。这鸡我们不吃了,大官人拿走就好。”</p>
马蒙一手把鸡打在地上,口中道:“我家大业大,金山银山都有,要你一只鸡做什么!你儿子坏了我家的规矩,让我颜面无光,快快过来受罚!”</p>
贝二郎年少,根本不觉得害怕,见那只鸡在地朴楞楞地跳,弯腰去抓,口中道:“我好好做活赚一为一只鸡,又不许我们吃,又说不稀罕,说的什么话。”</p>
马蒙见周围的庄客都在看笑话,铁青着脸,对马三破道:“这小贼没得救了!若不狠狠教训,以后不知做出什么吃里扒外的事来!与我抓住了,今日让他屁股开花!”</p>
马三破叹了口气,招呼同来的两个庄客,上前一把抓住贝二郎,死死挟住,抱到马蒙面前。</p>
马蒙让人把贝二郎死死按住,屁股高高翘起来,举起手中的纸馄饨,高声道:“让你不知死!”</p>
一边说着,手中纸包的木棒打在贝二郎的屁股上。贝二郎只觉得屁股火辣辣的,不由一声惨叫。</p>
贝宁见了哪里忍得住,忙上前抱住马蒙的手:“大官人,他还是个孩子,饶过这一回!”</p>
马蒙恶狠狠地把贝宁一脚踢开:“今日饶了他,明日就不知道多少人要背叛我!滚开,不然连你一起打!你们这些贱坯,以前在我家里偷奸耍滑,我都看在眼里,不与你们计较罢了。现在我遇到了一点难处,一个一个便就起了异心!哼,我活了几十年,什么场面没有见过?等到有一日,我重新发达,你们才知道现在错在哪里!看好了,不能与我同患难,这就是下场!”</p>
说完,重重一棒打在贝二郎的屁股上。</p>
周围的庄客看着,都没有说话,只是觉得有些寒心。</p>
第30章 谁敢告他?</p>
庄子北边汴河岸边一株大柳树下,贝二郎摸了摸屁股,龇牙咧嘴地坐下,对一边正在撕鸡毛的秦三郎道:“三哥,你那样仔细,要弄到什么时候?要我说,干脆用泥糊了,烤了来吃。”</p>
秦三郎头也不抬:“难得吃一次鸡,怎么那样马虎?你只管一边坐着,我收拾就好。”</p>
贝二郎摇摇头,轻轻靠在柳树上,看着河里的船出神。</p>
那一日被马蒙打了,鸡也没有吃成,贝二郎在家里歇了两三日。他越想越是不忿,明明自己凭本事赚来的一只鸡,怎么就不许吃了?还白白挨了一顿打。身体好了,找到与自己交好的秦三郎,这一日瞅准了机会,从马蒙家里偷了一只鸡出来,两人到汴河岸边享用。</p>
沉默一会,贝二郎叹了口气:“三哥,你们说我们干吗还在马蒙那厮家里做庄客?他的家里又不种地,现在不做牙人,没了生意,我们也没了活计,如何过活?看庄里其他人家,不靠马蒙了,反而人人家里都有活做,有钱赚,日子过得比从前还好。我们被马蒙那厮管着,又不许出去做工,赚不到钱。每日里吃两顿饭,都是稀的。我爹爹妈妈讲,这些日子受了苦,我身子都不长了。”</p>
秦三郎道:“庄上的人又不是马家的庄客,马蒙这厮落难,许多好处分给了他们,自然逍遥。”</p>
贝二郎恨恨地道:“左右我们也是闲着,不能跟其他人家一样,出去做活么?可恨马蒙那厮,竟然说出去做活赚的钱,全是他的。出去做工,累死累活,却是给别人赚钱,世间哪有这样的道理!”</p>
秦三郎淡淡地道:“有什么办法?当年贪马蒙是本地有财有势的大官人,与他家签了文契,现在后悔也是迟了。那厮自己就是牙人,谁知文契里有多少花样。”</p>
当年选择到马蒙家里做庄客,许多人贪他门路多,做事可以落下不少好处,佣值并不高。到了现在门路断了,没了额外好处,单靠着文契里订的佣金,大家日子都艰难。更不要说还有人早把几年的佣金预支出来,已经花掉了,吃碗饭都要看马蒙的脸色。</p>
马蒙的庄客就是他以前的打手,选的多是游手好闲之辈,各种坏毛病,吃喝嫖赌就懂,正经做生活没几人明白。现在坐吃山空,家家过得不如意。便如秦三郎,一听贝二郎说一起偷鸡,二话不说就跟着来了。让他到码头出苦力,他还不干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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