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线如同珠玉，在青瓷杯碗间溅起波澜，连同交错在一起的两只手都洇湿。</p>
盖在美人腕上的指冷白修长，手背上的青筋游刃有余蜿蜒扩张。</p>
时间静止下来。</p>
这是孟秋第二次产生触礁的微妙感。</p>
男人才从外头进来，又带进一阵冷风，他的手却不冰，棉布一样将她缠绕。</p>
她的毛孔变得敏锐——</p>
皮肤下的脉搏一下接一下撞击他温暖干燥却强势霸道的指尖。</p>
孟秋才发现，他手掌的骨骼比自己大许多，因此轻而易举的把着她。</p>
不知是时间被她惊愕的思绪拉长，还是他确实锢了她许久。</p>
孟秋忍不住抬头，他眸底那层釉黑深不见底，好像要将她吞没。</p>
她几乎忘了手里还握着茶壶，听到水滴落的声音，回过神，轻轻一挣，他便松开了。</p>
空气流动起来。</p>
她皮嫩，对方没用多少力，白腻腻的腕上就留了印，仿佛套了个红镯。</p>
男人半倚在红木雕花的软椅边，点了一支烟，不紧不慢地抽，神思漠然。</p>
过了会儿，隔着烟雾，饶有兴致地瞧她的手腕，问：“弄痛你了？”</p>
嗓音比刚睡醒那会儿疏落低沉，颗粒感坠得很深。</p>
孟秋想将手腕上那点印子揉掉。</p>
他莫名让人印象深刻，因着那散漫凉薄的神情。</p>
“没有。”孟秋答。</p>
这是实话。</p>
但显然他问的这一句，也不是真表达愧疚。</p>
男人“嗯”了声，“聊聊吧。”</p>
他先前最后一句话是让她介绍自己。</p>
孟秋从小到大做过无数次自我介绍，但在此刻熙熙攘攘的水雾中，她哑了声。</p>
不知从何说起。</p>
他的动机让人捉摸不透。</p>
这份迟疑没有持续太久。</p>
孟秋迅速考量作为雇佣者的需求，打算针对性说明，但考虑了一圈，脑子里的方案都不大合适。</p>
对面的人不是循规蹈矩的那一类。</p>
书面性的技能想必院长都已经告诉他，重复一遍显得人情商低。</p>
赵曦亭不催，衔了烟自顾自冷淡地抽着，过会儿起身开窗，将味道散出去。</p>
宽肩窄腰在窗边疏懒地透气。</p>
屋里天光大亮。</p>
他回座后将烟随手拧在烟灰缸里，笑了声。</p>
耐心剩余不足，口吻却绅士。</p>
“等我开场么，还是紧张？”</p>
这话倒是提醒了孟秋，猜来猜去不如直接问。</p>
“您想了解我什么？”</p>
“自愿来的？”他简单开口。</p>
她想了一圈也没想明白他问这话的理由。</p>
和孟秋粗浅对他的印象丝毫不差。</p>
确实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主儿。</p>
许是问她喜不喜欢这个工作吧。</p>
她脊背笔挺，进入面试状态，“对，我希望有个好结果。”</p>
赵曦亭审视她，唇角勾着笑，算不上真</p>
心，“你很急？”()?()</p>
孟秋微顿，边思索边说：“如果您觉得我可以的话……应该越快越好？品性可以慢慢了解，实质上的东西，最一目了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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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秋明显感觉到，她说完这句话，赵曦亭眉头微挑，目光在她身上打转。()?()</p>
他微微侧颌，额角顶着指尖，视线从她的脖颈，到肩膀，随后缓缓滚落至腰间，肆无忌惮，明目张胆。()?()</p>
孟秋下意识并了并腿，仿佛一张钉在墙上的油画，脱了衣服任人观摩。</p>
他察觉她的不自在，唇边弧度加深，重新看向她的脸，“那不好说，有些事儿得试过才知道。”</p>
他的视线并无亵玩之意，自然也不猥琐，只是不带感情地估量，让人难免觉着被制约。</p>
他乌眸含光，语气轻佻，“你平时说话就这么直接？”</p>
“看情况。”</p>
她只不过想争取一份工作而已。</p>
赵曦亭收回目光，又问：“休息时间喜欢做什么？”</p>
到此刻，孟秋好像才从画中出来，身子回暖，得了方寸自由。</p>
她照实答：“看纪录片，写东西，偶尔和朋友出去散散步……”</p>
“会打牌吗？”男人拿起桌上的紫檀摆件把玩，截断她无聊的自述。</p>
打牌？</p>
陈院告诉她的工作内容似乎和打牌毫不相干。</p>
早听说四九城的二代们数不胜数，这些年发展成两派。</p>
一派招猫逗狗不理世事。</p>
另一派留学深造各个社会精英。</p>
这两边谁也不服谁，但底色大同小异，都是心气儿高的主儿。</p>
这位看起来是前者。</p>
闲来爱逗闷子。</p>
打着招人的旗号荒唐人间。</p>
孟秋从小到大没碰过棋牌类的东西，这显然和她初衷不符。</p>
如果这份工作和写文案无关，她也没有继续面试的必要了。</p>
她起身想走，脑子忽然转了个念头，找一份时间自由的兼职并不容易，鬼使神差问了句：“时薪多少？”</p>
“时薪？”</p>
男人似觉得有趣，看着她眼睛正要说什么，豁然顿住，觉得自己荒唐般沉沉笑了起来。</p>
“你叫什么？”男人轻轻叹了一口气。</p>
“孟秋。”</p>
“哪个孟，哪个秋。”</p>
“孟子的孟，秋天的秋。”</p>
“燕大陈弘朗的学生。”</p>
“不算是，他是文学院院长，并不授课。”</p>
赵曦亭顿了片刻才说：“挺好。”</p>
孟秋不知道他说的好是什么好。</p>
她泡好的茉莉花茶早已温了，没有多少热气，干花的颜色越发饱满，柔柔地浮在茶面。</p>
话题一时沉寂。</p>
孟秋暖场道：“赵先生还有什么想问我的吗？”</p>
他重新审视少女，眼波微凝，将燃尽的烟拧了，“你开个价。”</p>
“时薪。”他补充。</p>
孟秋明显察觉他的态度和几分钟前不大相同，她懒得深思，归咎于此人性情不定。</p>
至于时薪，</p>
她不懂行情，</p>
不敢贸然开口。</p>
“一千怎么样？”对方替她做决定。</p>
孟秋心里微惊。</p>
一千的时薪，</p>
每天工作一小时，</p>
一个月就能挣三万，一年就是三十多万，比父母加起来赚的还多。</p>
她没有被这个数字冲昏头脑立即答应，问：“工作时间呢？”</p>
“你们哪天课少？”</p>
“周四周五。”</p>
“嗯。平时我不打扰你，该上课上课，该去图书馆去图书馆，手机开着别找不到人。”他好似敲定了这事儿，直截了当拿出手机，催了声：“号码。”</p>
孟秋报了一串数字，心里总觉得不安，咬咬唇，声明道：“打牌我不会，既然答应了，正式工作前会学。比起打牌，我还是希望以后工作内容放在文案书写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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