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a市的秋天总是格外分明,空气变得更加干燥清冷,植物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黄,缀着大片的金叶银杏一起铺就整座城市的明艳。那通电话之后,齐卿卿有意疏远温行止,两人之间的互动骤然降为在微信上仅有的早晚和三餐的问候,聊天氛围也清冷得就像只是普通朋友。
温行止深夜结束工作回到家,打开家门的那一刻,意料之中地闻到一阵养宠物特有的异味,一开灯果然见到一片狼藉。
落日的性格很好,肉垫粉粉的,不爱说话,至今没对人伸过爪子。但令人头疼的是,它至今没学会去阳台的猫砂盘里自己刨坑上厕所,憋得急了就到处翻挠,折腾到最后还是落得一个随地解决的下场。
温行止虽然已经疲倦至极,但也仍然耐着性子收拾起来。打扫、拖地、加猫粮、换水,他发觉唯独阳台上的猫砂盘仍然完好无损。他趁着落日懒洋洋地蜷缩在沙发底下时,再次教育它要懂得去阳台的猫砂盆内解决内急,获得近似白眼的回应一个。
温行止气得笑了,伸手狠狠揉它的脑袋,它也不反抗,乖得就像齐卿卿偶尔冒出几个离奇想法被他否定之后,吃瘪地任他欺负。
要是她在就好了。
这样想着,他便点开微信对话框,看到早前发过去的“刚下班”还没有收到回复。他忽然有点搞不明白在生气的究竟是齐卿卿还是自己,也弄不明白究竟要怎么做才能教她来哄哄自己,一时间不知所措,只能再伸手撸撸猫。
“究竟要怎么样教,你才能学会去找猫砂盆?嗯?”
落日不理他,舔舔爪子,翻个身继续睡大觉去了。
而齐卿卿这头正看着书呢,一直到睡觉前才给温行止回了一句晚安。
翌日早晨有课,煎蛋把刚捞起来的水煮蛋装好塞给齐卿卿。齐卿卿接过,顺手合上手里的教材,嘴里念念有词:“格雷高利圣咏,形成于公元6世纪末,是罗马教皇格雷高利一世为了规范各地区的音乐礼仪形式而编写的宗教歌曲集……”
煎蛋感慨:“可以啊,过目不忘,看来热恋期带来的智商骤跌问题已经得到了解决。”
齐卿卿白了煎蛋一眼,她知道煎蛋是想趁此找个突破口探探她和温行止的情况,但她实在没有心情多说,只当没听见。
十分钟后,终于折腾完出门前的各种工序了,齐卿卿背上琴先一步出了寝室。煎蛋锁门时瞥了她一眼:“你背琴干吗?”
“待会儿下课后顺道去琴房练练琴。”
“我一下课就差不多饿死了,你还有心思练琴。”
“我就上三节课,十点四十下课,十二点才是午饭时间。”
煎蛋听后觉得不敢置信:“不是,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么有时间观念的?就这一个多小时也要仔仔细细地规划啊?”
“温行止连等车时间都规划好了……”他还没说完话语就一滞。
煎蛋接着齐卿卿的话发问:“你还不理人家呢?”
“谁不理谁啊?”
“我都跟你说了,他就是吃醋,你赶紧过去解释一下不就完了吗?”
“谁吃醋会说‘先不一起’了啊?”
“人家是说先不一起去接猫!”
“都不一起去接猫了,那不是分手是什么?”
“你见过有人打算和你分手还天天关心你什么时候睡觉、每顿饭吃了什么吗?”
“你怎么知道温行止是不是想趁机和我说话,好提分手?”
“……”
煎蛋被她这异于常人的逻辑折服,一时之间无语凝噎。
两个人一起走进电梯,早晨的电梯总是人满为患,齐卿卿背着巨大的琴盒勉强挤了上去,逼仄的空间连转身的余地都没有了。
齐卿卿稍稍转头,把脑袋搁在煎蛋肩上当作休息,叹了一声说:“在温行止弄明白自己的心意之前,我不想再把我的喜欢强塞给他,给他造成负担。”
煎蛋微微一怔,这究竟有多喜欢温行止啊?满腔沉甸甸的喜欢想交给他,还生怕把他累着了。
“他那么聪明,还会有弄不明白自己在想什么的时候?”
“你也有算不明白偏微分方程的时候啊。”
“那是因为我上一把游戏队友全体挂机,我一打四啊喂!”
齐卿卿被她逗笑:“所以,我想,就给他点空间吧。”
但这空间显然给得有点太多了,起码超过了温行止的想象。他早上醒来做的。齐卿卿从最开始的完全跟不上程之栩的节奏,到后来甚至稍稍胜他一筹,整整花去了五年的时间。
五年之后,齐卿卿念初一。齐卿卿报名参加全国大提琴比赛,因此错过了学校管弦乐队的选拔,被担任乐队首席的师姐好一番奚落。
那时候她还只是个受了气只会往肚子里憋的小包子,程之栩知道后二话没说找到那位师姐一阵怼,把“退出乐队”四个字说得掷地有声。
齐卿卿去劝程之栩,他白眼一翻:“一个破首席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们两个人就顶他们一支乐队!”
齐卿卿翻开手边的《交响乐团概论》,指着上面对“乐团首席”的解释,念道:“‘首席’应该是出色的小提琴演奏家,除进行由乐队伴奏的小提琴独奏曲的演奏外,还应当制定除指挥规定的、乐曲中出现的弦乐齐奏的弓法以及他本声部的指法和弓法;乐团首席必须在贯穿指挥意图中起主导作用,通过自己的演奏,给其他乐手以启发、引导和带动……”
“行了行了,烦人。”程之栩不耐烦地打断,“谁规定首席必须是拉小提琴的?在咱们两个人的乐队里头,你就是首席。”说完像是非常满意自己这番话一般,很是认真地看着齐卿卿的眼睛,无比坚定地又重复了一遍,“你,就是我唯一的首席。”
齐卿卿必须承认,在世人的目光还远没有注视到他们的时候,在她还只是一个只会按照他人的期待长大的小孩儿的时候,程之栩的确是她世界里最耀眼的那束光。是程之栩牵着她往前走,她才有了走到光芒万丈的顶峰的机会,她才有了去追逐理想中那个自己的勇气。是因为有了程之栩这位挚友,她站在那样刺眼的聚光灯下,才从来都不会觉得慌张和害怕。
十二岁的齐卿卿一举拿下全国大提琴大赛的冠军,从此声名鹊起。有世界著名的指挥家找上门来想和她合作,几经交涉之后准备确定演出曲目,偶然间听到程之栩和她的协奏,激动得当即拍板定档,演出之后果然收到极其热烈的反响。十五岁,天才级别的钢琴少年和大提琴少女召开全国巡演,场场爆满;十七岁,共同发行名为《thegift》的钢琴与大提琴协奏专辑,荣登畅销排行榜;同年,收到世界顶级的茱莉亚音乐学院的面试邀请,享受面试通过即录取的特殊待遇。她和他犹如灵魂上的双胞胎,一起站在舞台中央,共享荣誉,同负盛名。
这原本是何等天纵奇才的故事,期间不断砸下来的光环和荣耀令身为主人公的她都觉得头晕目眩。盛名来得太快了,她站在风口浪尖,身边虽然还有程之栩陪伴,但始终觉得像是在云端行走一般,毫无真实感可言。
转变发生在十七岁的夏天,在她出发前往纽约茱莉亚学院面试的当日,齐卿卿刚坐上前往机场的出租车,半道上接到经纪人说程之栩在闹脾气的电话。
齐卿卿耐着性子,阴阳怪气地对那头的程之栩说:“又怎么了?亲亲是不是吃了扑棱蛾子呢,这么能闹腾?”
“我闹什么?我最喜欢的那身高定西服上周被送去洗衣店了,我千叮咛万嘱咐今天一定要给我取回来,结果他那脑子不知道记什么,这点事都给我忘了!我说我现在去取,又不让我去!”
“飞机都快飞了,你现在去取哪里来得及啊?到了纽约再买一身不就行了?”
“那你上飞机也别背你的琴了,到了纽约再买一把呗!”
齐卿卿简直被程之栩气得没话说了。她知道程之栩能说出这话,肯定是铁了心要带那套西服去纽约了。无奈之下,她降下车窗看了一眼路况,妥协道:“行行行,我让司机绕个路,我亲自给您去取,这样行吗,程大少爷?”
那头的人的语气终于缓和下来,甚至带上了些许笑意:“真的?”
“骗你干吗?”说罢,她报出洗衣店的地址让司机大叔换道。
司机大叔说绕路会遇上堵车高峰,提议直接掉头。齐卿卿又弄不懂这些,便随意应允了。正想问问程之栩乐理背得怎么样,余光瞥见车窗外有一辆巨大的液化气体运输车飞速开来,她惊慌地叫了一声“小心”,随即感受到一股颠覆世界的冲击力,她只觉天旋地转,最后狠狠摔进一片黑暗之中。
疼,很疼。
意识渐渐模糊,她听见周围乱成一片的刹车声、玻璃破碎声、爆炸声,最后都淹没在凭空响起的爆炸当中,其分贝之大,震得她整个人蒙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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