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大使已经不知多少年没受过这样的罪了。
越是难过,便越是愤恨。越是愤恨,越是急火攻心,更增了一份难过。
还要时时看着那个杀千刀的贼囚。
因为怕他一口气接不上死了,加上又昏迷不醒,军士们用两匹马相联,二马之间坠着个网兜,让涂生在网兜里昏睡。春季多雨,怕他伤重经不起雨淋,还将他用油布裹成个茧子,一滴雨都溅不着。
赵大使当然也全身裹了油布,但他不能不顾忌身份睡在网兜里。骑在马上,不免这里那里透了风漏了雨。看着涂生昏睡不醒,赵大使不禁咬牙切齿:这厮倒自在,竟比我还舒服!
恨得要死,却还要挤出笑脸,夸奖来表功的军士:做得周到!
六十岁的老人家,身体劳累,心里烦闷,还要被风吹雨打,还要端着架子不能失了尊严。这种日子还一连几天。在路上尚能绷着弦强撑着不倒,一到黑河,顿时精神涣散,再也支持不住。
赵大使自从投入玉门,虽不能得闻大道,但一般的修炼也大有益于身心。这数十年来,连轻咳嗽都没得过一回。但越是这样,身体不习惯病痛,一旦患病,比常人更加凶险。
若身在玉门,这都不打紧。那里随便哪种药材,都是人间罕见的灵药。一般的病痛,真的是药到病除。就算病入膏肓,只要有玉门修士出手,也都不是大事。
但这里是封地边疆的黑河镇,哪有这样的便利。
赵大使偏偏还要摆个神仙架子,不让黄国辉找大夫看他,气息奄奄地道:“无妨,只需一间净室,我闭关做一做吐纳功夫,咳咳,洗筋伐髓,祛除浊气,咳咳,自然焕然一新。”
黄国辉拜见仙使时总是带着儿子黄文晔,好让赵大使熟悉他这个独子。父子二人听了这等神奇功法,齐声赞叹。“刘师爷还不快去安排!”
刘师爷自然在场,不能出声颂扬,抢了镇守父子的风头,只能在旁边做欢喜状。“何须主公吩咐,我已布置好了。”
众人将赵大使搬进净室,在外恭候,只等仙使洗筋伐髓成功,焕然一新出来。
谁知闭关三天,还没任何动静。大家又不好进去打扰,只得仍守在外面。又过了两天,还不见人出来,倒是从里面隐隐散出些臭味。
黄镇守这才拿定主意,破门而入。里面的人已经不知昏迷了多久,便溺不能自控,流得一身都是。
黄国辉慌了手脚,赶紧请大夫来看。大夫看过之后,竟连方子都不肯开,摇头拱手告辞。另请医生时,镇上这些行医的都听说了风声,怕一个不对治死了仙使。无论出多少诊金,都不肯上门。
大夫们害怕,黄国辉更怕。
玉门仙使在红尘办事,却因受了风寒,一病不起死了——有史以来,谁听说过这样的事情?白玉门会怎么处理相关责任者,这更是没有先例可以求证。
但当事人定然倒霉,这还是可以断定的。
死在黑河镇,一镇之长当然难逃罪责。黑河镇守黄国辉无论怎么盘算,都算不出自己还有什么活路。
“只要不是满门抄斩就好。”黄国辉对太太、儿子哭道,“我和你娘不打紧,只要留你一命,不要绝了我黄家的香火。”
太太也哭:“老爷,我只怕惹恼了神仙,让我们下辈子投胎成个别的什么。到时候千万求求神仙,变猪变狗都好,不要把我们变成茅房里的蛆虫啊。”
黄国辉夫妻抱头痛哭。黄文晔却发狠道:“爹,若是不能活命,凭什么光我们一家?拉些垫背的也好,比如那些医生……”
黄国辉跳起来喝道:“我儿说得对。那帮郎中还敢推三阻四,将他们都锁拿进府。看不好时,让他们给仙使陪葬。”
哭得披头散发的黄太太也叫道:“还有他们家里老小,不要放走一个。要我们一家子死,我们要先看着他们死!”
镇守府里一声令下,将全镇医生尽数锁拿,还封了家门,将全家老小投入牢里。黄镇守指着喝道:“……仙使若有个好歹,全家都活埋了!”
大夫们只得集体出诊,一个个披枷戴锁,愁眉苦脸。进了赵大使的卧房,只见用具、摆设,无不是黑河镇上的稀见之物,从方圆几千里精心搜罗得来。主人家用心之诚,可以想见。只是土味和形制都嫌厚重了些。这是边疆贫穷地方的见识,恨不得每一样东西都经久不坏。这间卧室里的东西也是这种风格,一件件都粗壮敦实。
唯一远非粗壮敦实的是人。佣人揭起床帘,露出在床上昏睡不醒的赵大使。面如金纸,气若游丝。瘦成了张纸片,和先前那个气度非凡的仙使判若两人。被巨型家具一衬,更显渺小,要不是那些厚重的棉、皮被褥裹着,真怕被一阵风吹走。
大夫们看了这个面貌气色,先暗叫一声“不妙”,待轮流搭过脉息,更是心里一片冰凉:我命休矣,还连累一家老小共赴黄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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