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落山河碎两个年轻伙计扭头儿看去,皆是皱起眉头。
酒仙庐一共招了四人,二男二女。男的是一对同胞兄弟,双生子,却长得不像。三年前只有十七岁,十分苦命,爹娘都得了重病,没挨过一场大雪,就那么病死了。两个年轻人气不过,觉得为什么生而为人,就是有的有钱,自己一家人却要因为穷,父母活活病死了。
俩人就觉得天道不公,此后便游手好闲,偷鸡摸狗。
有一天竟然偷到了酒仙庐来,被乔恒抓了个正着。一顿毒打之后,就成了酒仙庐的伙计。每日干活儿不停,就是不能开口骂人,不能动手打人,一旦言语不敬,就要挨一通毒打。
就这么过去一年,俩人死的心都有了。结果两年前那次过年,乔恒拿来两件棉衣,不贵重,但是极其暖和的那种,递给这对兄弟,冷声道:“被我打死可以,冻死却不行。”
然后黄芽儿笑着给俩人发了一年的工钱,轻声道:“可以觉得世道不公,但不能因为世道不公,你就要去害别人,这样不好。”
过年那天,俩人头一次走进刘家宅子,长了这么大,头一次吃了一顿饺子。
两位侍女,两年前来的,一个父母双亡,是被亲舅舅卖去城里的凤仙楼,跳窗户摔的奄奄一息,被丢在了城外。黄芽儿上坟去见着了,便将其救回来的。
这个叫杜秀芹的姑娘,今年二十一了,一条腿是跛的,脸上有一道吓人的疤痕。栾溪曾说帮她治好,她却拒绝了,说这样就行,长得好看就惹麻烦了。
还有个叫羊茜的姑娘,如今才十六,是住在城外一个废弃山神庙的乞丐,由朝云带回来,本来就想收徒的,可想来想去,还是想等刘清回来再说。
两个伙计皱眉之时,刘清已经迈步进门,看着两个年轻人,笑道:“不是说知道东家吗?怎么都不认识啊?”
两位伙计当即愣神儿,片刻后其中一个才回过神,呆呆开口:“不是说东家是个读书人,怎么成了背剑侠客了?”
刘清倒只是摇头一笑,轻声道:“去喊上两个姑娘,今个儿酒仙庐关门,咱们去家里吃饭,我亲自下厨。”
转头看向樊雪,刘清笑问道:“樊雪仙子怎么舍得来的?”
漓潇瞪了某人一眼,后者赶忙收起笑脸,惹得樊雪噗呲一笑。
漓潇朝着樊雪冷声开口:“剑鞘拿来。”
红衣女子二话不说,凭空变出来一把剑鞘,丢给了漓潇,然后笑着说:“怪不得刘公子要跑千万里,从胜神洲跨越数洲,走半座天下去寻人,原来漓姑娘生的如此好看。”
漓潇没搭理她,刘清则是看向高柚儿,轻声道:“柚儿妹妹记得我不?当年黄椿大哥捞你上岸,我还帮着扛着你去瞧大夫呢?后来可没少帮你拿东西给他。”
高柚儿眼睛一亮,顷刻间醉意全无,看了看刘清,泪水哗就下来了。
“刘清哥哥,黄椿是个胆小鬼,不敢喜欢我。”
刘清叹气道:“你才十九,可他二十八了啊。是怕耽误你。”
高柚儿倔犟道:“我都不怕,他有什么好怕的嘛?”
这时那两个在楼上收拾东西的姑娘终于下来,一个青春靓丽,一个脸上有道恐怖疤痕,左脚一拐一瘸,
两人走上前,其实喊了句东家。
刘清沉声道:“以后杜秀芹要当这座酒楼的管事,瘸腿烂脸可不行,明个儿去寻栾溪,让她给你治好,没得商量。”
杜秀芹还想反驳,却被一旁的羊茜扯了扯袖子。
刘清笑道:“你们带着柚儿与樊姑娘先去宅子,我与漓潇去一趟梨茶镇,把她们喊回来,补上一顿年夜饭。”
说完便走出门,单薄青衫与绿衣女子,行走于街市之上,极其扎眼。
往东走去,碰到个一身锦衣的中年人。那人倒是不敢打量漓潇,怕挨揍。可眼睛却死死盯着刘清,心说这人怎么这么眼熟?
刘清眯眼看去,轻声道:“钱掌柜?不记得我了?”
那人露出疑惑表情,刘清笑道:“我是刘家大少啊!”
那位五年前带头儿堵门要钱的钱掌柜,后知后觉明白了,眼前年轻人,是那个小霸王啊!
猛地打了个冷颤,扭头儿拔腿就跑,一边跑一边喊道:“不得了啊!刘清背着剑回来了。”
漓潇哭笑不得,转头问道:“就这么怕你?”
刘清苦笑一声,无奈道,名气太大,没得法子哦。
出城之后,两人御剑而起,几个呼吸就到了梨茶镇。
乔恒早就等在雾江修建好的小渡口,双手拢袖,笑咪咪的看着御剑而来的两人。
待两人落地,乔恒如同一位老仆,拱手笑道:“公子终于带夫人回来了。”
刘清翻起白眼,没好气道:“好歹是个老前辈了,要点儿脸,公子你大爷!”
乔恒哦了一声,再次抱拳开口:“老爷好,夫人好。”
气得刘清无言以对,径直朝着梨茶镇的酒仙庐走去。
有个一身白衣,不是多美,却瞧着温柔至极的女子,笑盈盈等在门口。
刘清咧嘴道:“黄芽儿姐越来越漂亮了。”
黄芽儿没好气的:“就不怕媳妇儿吃醋。”
漓潇缓缓走过来,轻声道:“谢谢姐姐,他都跟我说了。”
黄芽儿闹了个大红脸,瞪眼道:“你怎么什么都说?你这气死人的事儿,还有脸告诉媳妇儿?”
远处那位苍老了许多的五境武夫,笑着摇了摇头,顺手往下游,接黄椿去了。让三个需要把某些话说开的人,在酒仙庐叙事。
三人走上二楼,落座之后,刘清没忍住就灌了一口酒,然后深吸一口气,轻声道:“姐,对不住啊,这么多年,一直当做没发生过那件事。”
漓潇想要布下阵法,却被刘清伸手阻拦。
“不怕给人听去了。”
刘清轻声道:“若是因为这个,姐姐不愿嫁人,那我就养你一辈子。”
黄芽瞪着眼,没好气道:“那时你才多大?十岁而已,我十五岁,啥都没有,能给你看去个啥?说个羞人的话,当姐姐的,怕给一个毛头小子趴在河边偷偷看了去么?”
刘清苦笑道:“这只是其一,更多在心中过不去的坎儿,是被尤仲撞破之后的倒打一耙,虽说没有冤枉他,打断他的腿,却不光是因为怕他将这些事情说出去。”
十多年前,有个喜欢去雾溪摸鱼的少年人,在城外一处浅谈,瞧见了个光着身子洗澡的女孩,于是后来就非常喜欢跑去雾溪。每次都要看着那位少女脱衣下水,上岸之后擦干身子,穿衣离去。
直到有一天,有个憋着把刘清套麻袋揍一顿的青年跟来,瞧见了打算脱衣服的黄芽儿,也瞧见了趴在草堆里偷看的刘清,一下子就捧腹大笑,说刘清你原来是个这么下作的玩意儿?
后来刘清还是没忍住,跑来黄芽儿每次洗澡的地方,却瞧见了那位尤家大少,带着一帮人,要扯掉黄芽儿的衣服。当即便跳出去,打算阻拦。
可尤仲说,你要是敢拦,我就将你偷看别人洗澡的事儿,说的满城人都晓得。
结果那位尤家大少爷,小腿给刘清硬生生掰断,扭了不知多少圈儿。还觉得不解气,又将另一条腿掰断,近乎把尤仲的腿骨捏成碎渣。
天生神力,十岁就能托起房梁的刘清,要弄四个凡人,其实玩儿似的。
于是那个捡回一条命的尤家大少爷,自此再不敢提起刘清偷看人洗澡的事儿。
刘家老爷子责罚刘清时,黄芽儿还去求情了。
只不过没脸认错的刘清,受不了爷爷的那句话,一怒之下便离家出走了。连老爷子去世,都没有回来。
漓潇轻声道:“黄芽儿姐,他一直因为这个事儿耿耿于怀,觉得自己只是嘴上君子。极其影响心性,所以今日,就是想告诉你,他刘清要来认这个错。”
黄芽儿无奈一笑,没好气道:“清儿,你是觉得那会儿你就是神仙了?趴在草堆里我就瞧不见?只是觉得你是个小孩儿,不愿理会罢了。我知道你就因为这事情耿耿于怀,全然不必的。若是想补偿我,赶紧跟潇潇生个大胖小子,给我带就行。”
其实从小就没有娘亲的刘清,对黄芽儿的感觉,就跟娘一样。
漓潇满脸通红,低下脑袋,轻声道:“哪儿那么容易便宜他。”
外边忽然一句声音传来,是那个欠揍的陈岩。
“刘清!你大爷的,出来咱俩再打一场。”
一袭青衫瞬间出门,一拳撂倒。
“陈兄,怎么还跟以前一样,一拳都撑不住。”
陈岩躺在地上,声音微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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