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清苦笑道:“姜弦,你着急吗?你娘亲她们估计都已经上去了,你却被我害的如今还在半山腰。”
小丫头拨浪鼓似的摇头,哽咽道:“是我害了大哥哥,虽然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可一定是我害了大哥哥。”
刘清笑道:“人家是算定了我要多管闲事,所以才如此的,与你无关。”
说着把酒葫芦递去,轻声道:“我让你喂我喝酒你便喂我喝酒,如何?”
姜弦赶忙点头,因为她发现自个儿想爬下去,都已经下不去了。
漓潇她们已经爬上山巅,登山之路歪歪扭扭,又树木丛生,光凭肉眼,是看不见的。
两位妇人,一个是当娘的,一个是当姑姑的,见都快太阳落山了,还不见上来,心中焦急无比,都想要下去瞧瞧。
漓潇沉声道:“放心吧,哪怕他自己有什么好歹,也不会让小丫头出事的。”
当娘亲的,哪儿会因为这话就放心?结果漓潇掐诀施法,一道巨大火球悬到半空,照亮了山涧,两位妇人这才不说话了。
小男孩则是一脸羡慕神色,轻声道:“姐姐,你跟那位哥哥都是神仙对吗?”
两位妇人赶忙扯回小男孩,不敢与漓潇走得太近。
心中早就在哭喊,“这是作了什么孽啊!也不晓得这俩人是人是妖,我的弦儿不知道怎么样了?”
余衫骑着酒葫芦瞬身而来,看了看漓潇,沉声道:“我是余衫,他发小儿。你别想着插手了,一旦插手,他背后负重就要翻十倍,可能当场就被压成碎渣了。”
漓潇转头,“到底是怎么回事?”
邋遢道人凭空出现,叹气道:“有借就要有还。他的神力,是别人借给他的,如今虽然不用还,但也要换个法子,接住这个果。”
人世间得一物就要失一物,哪儿有好东西全给一人得了的?
物极必反,可不是说说而已。
李乘舟瞥了一眼漓潇,叹息一声,苦笑道:“自然也有例外。”
这妮子,就是天大的意外。
直到月儿高悬,大雾袭来,还不见刘清上来,漓潇有些心急了。
“这因果,就没法子破吗?”
李乘舟灌了一口酒,摇头道:“破不了,哪怕他师祖来都破不了。有些事,人力也好神力也罢,都没法子破的。他破二境时,就已经得了一份武运,破三境四境,更是扯来天下武运,虽然他没有吃,可这些事情叠加在一起,没个地方释放,就是大祸。若不是他天下渡一行,冥冥之中得了一份功德,若不是你们被合道修士截杀,减弱了一份因果,他今日必死在山中。不过,如今只要登山,此后便再不会有这种事。”
漓潇只得握紧拳头,心中一遍遍说着,“你要上来。”
两位妇人偷偷在远处抹眼泪,惹得余衫烦躁不停。
“别哭了,你家孩子不会有事的,有事也是我兄弟有事。”
话音刚落,一道虚弱声音传来。
“余衫,你跟人家发什么火?”
众人看去,一个满身血污,已经瞧不见衣裳原本颜色的年轻人,背后绑着个熟睡中的小丫头,手脚并用,艰难往上攀爬。
每过一处便要留下一道吓人血印。
几人死死盯着刘清,十几个台阶,身子再孱弱的人,爬上来也用不了多久,可刘清硬生生爬到天光大亮,还有最后一阶没上来。
一步台阶,天堑一般,无论刘清怎么用力,就是上不去。
漓潇声音有些颤抖,好半晌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刘清,一步而已,有那么难吗?我就在上面等你。”
刘清苦笑一声,声音微弱,“姜弦,醒醒,给口酒喝。”
小丫头猛地惊醒,赶忙拿酒葫芦给刘清喂酒,半点儿没察觉到背自己的大哥哥,已经浑身是血。
一口酒过后,刘清深吸一口气,咬紧牙关,颤颤巍巍站直身子,浑身颤抖不停。
“狗日的安老三!”
猛地大吼一声,一跳腿登顶。肉眼可见,那条腿瞬间瘫软,骨头已经碎成渣。
一个踉跄,在地上翻滚一周,终于登上山巅。
昏迷之前,刘清还咧嘴一笑:“姜弦,以后若是想学武,就来秦国的扶舟县,找一个叫刘清的人。”
话音一落,整个人便昏厥过去,小丫头也终于能立刻刘清。
漓潇颤抖着抱起刘清,往其嘴里喂去一粒药丸,面沉似水,缓缓往一旁的松树林去。
李乘舟笑道:“过了这一关,这小子搭神桥也好开天门也罢,都会是前无古人那种。”
余衫根本不关心这个,而是沉声道:“那伤势呢?”
邋遢道人挠了挠头,讪笑道:“你也瞧见了,内伤没有,但是筋骨寸断。估计一觉睡醒就好了,不过……就是有点儿疼。”
……
一个中年读书人,领着个少年人,跋山涉水,终于赶到长安城。
南门口儿,苏濡笑问道:“亭声啊!累么?”
杜亭声笑了笑,摇头道:“先生都没喊一句累,我又怎会累?”
苏濡叹气道:“先生倒真是没喊累,可累是真的累啊!”
说着拉过毛驴,从毛驴背上的箱笼里取出一只酒囊,灌了一口后递给杜亭声,笑道:“说是最早的酒水,是以三滴血掺杂其中的。一滴是文人血,一滴是武士血,最后是乞丐血。”
杜亭声疑惑道:“何解?”
苏濡笑了笑,先灌下一口酒,这才轻声道:“初喝酒时,大多都是侃侃而谈,一个个都是谦谦君子,讲究礼尚往来,客客气气的。可喝到一半儿,喝尽兴了,一个个都变得极为豪爽,拍桌子敲板凳儿的,劝酒之时,人家要是不喝,就要变成愣往下灌了。到了最后,一个个喝的云里雾里,吐的到处都是,桌子比天高,躺在桌子底下,好像无论如何都摸不到桌子,烂醉如泥。”
杜亭声被自家先生逗得大乐,好半天才平复心情,笑着说道:“那也得看喝酒之人的酒量了。”
苏濡撇了撇嘴,叹气道:“这个你得问一问你师兄了。”
臭小子,向来不喝酒,喝酒喝不醉。
走在长安城街市,苏濡猛地转头往南,眼睛眯了起来。
“亭声啊!你师兄教了你一句话,毕竟是师兄教的,如今先生正式教你。”
杜亭声满脸疑惑,苏濡沉声道:“咱读书人,能动手就绝不吵吵。”
什么君子动口不动手?老子是圣人,不是君子。
“亭声啊!你师兄是个炼气士,还是个武夫,天赋一般般,三天两头给人欺负,这又给人欺负了,你说先生要怎么办?”
杜亭声几乎没做思量,开口道:“打他丫的?”
苏濡满面笑容,这个二弟子,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读书人笑道:“燕人杜亭声,走,跟先生揍人去!”
杜亭声就没想到,自家先生居然也是修士?结果就被扯着脖领子,拎小鸡似的到了云海,随意挥手,让自个儿能站稳。
只见那中年读书人往前几步,伸出双手各自吐了口唾沫,搓了搓,挥舞右手,如同那甩绳子套马一般抛出去,片刻后又将其收回来,便有个人被扯来。
苏濡气呼呼走过去,边走边骂,“被个合道截杀,老子我忍了。蒲黄山不长记性,故意下套儿,我也忍了。你个老东西,半点儿不念旧情,我如何能忍?”
被硬生生从千万里外扯来的人,苦笑道:“姓苏的,你别不识好人心!”
读书人一脸冷漠,挥手就是一拳。
“我识你奶奶个腿儿!”
杜亭声站在远处,脸皮抽搐不停。
这跟自家先生真是一个人么?
……
一觉睡醒,刘清转头看去,发现蓝天白云,人在雾中。
余衫缓缓走来,笑道:“你小子真他娘的命大。”
略微一动弹,钻心剧痛,低头去看时,骨头都已经长好了,就是痛的直冒冷汗。
赶忙取出一壶酒,狂饮了一口,这才转头,颤声道:“漓潇呢?”
余衫撇了撇嘴,“弟媳妇跑去豫章了,说去给你求药。”
刘清疑惑道:“与谁求?”
李乘舟瞬身而来,笑道:“豫章城中,一处湖畔,有位前辈画地为牢万年多了。”
邋遢道人叹气道:“师叔公,我是真叫不出口啊!”
臭小子,跑了一趟赡部洲,摇身一变成了师叔公,这他娘的让我跟谁说理去?
刘清笑着摇头,身上虽然剧痛无比,却还是硬撑着说道:“这辈分我就没当真,你们也别当真了。姜弦她们呢?”
余衫抢过酒囊,灌了一口,轻声道:“被你吓得够呛,老早就下山去了。不过小丫头说了,等她再长大一些,一定去扶舟县寻你,要学仙人术法,要惩恶扬善。”
刘清哈哈一笑,当即牵动身上伤势。
硬撑着站起来,左右看了一眼,不远处有一只猴子,一条腿跛着不敢落地。
只给了余衫一个眼色,后者瞬身过去,捉住猴子,过渡去了一口灵气,那瘸腿瞬间就好了。
刘清走了几步,浑身颤抖不停,手倚着小亭栏杆,看向天幕。一阵风吹过,山中大雾散去,远远看着天幕,一道白色分界线就在天边,也不晓得是个什么存在。
猛地一笑,轻声道:“这猴子若是凭借你这一口灵气修炼成精,是不是以后要感谢你的点化之恩?”
余衫看了看自己师傅,邋遢道人往前一步,伸手按住刘清肩膀,笑问道:“累吗?”
刘清疑惑道:“哪儿累了?”
李乘舟笑道:“为小浊天操劳,明明见不得那老东西,却又觉得他也是为了天下人,只是路走错了。为天下渡操劳,明明只是个外乡人,却硬生生把自己当做本土人。”
刘清摇了摇头,淡然道:“这有什么累的?”
邋遢道人轻声道:“我们都活在这穹顶之下,都是一个脑袋双腿双脚,凭什么就要比旁人多管这么多事儿?”
年轻人灌了一口酒,笑着说道:“因为我们拳头重一些,剑气长一些。”
还是学着老孟,说了句:“退一万步说,因为我们有拳有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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