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就像一座桥,连接两端,一端是天堂一端是地狱。桥下之水唤沉沦,桥上之人多遗恨。
明天进组录制婷婷,“婷婷,你呢?”
章婷婷看了眼给欧明朗扇扇子的肖觉,“我都可以。不要离家太远就行。”
欧明朗依然坐的笔直,用吸管吸着蟹粉汤包里的汤汁,小口小口地吃着,肖觉则是一口咬下去汤汁流了一下巴,她看了直笑,递了纸巾给他,肖觉嘴里含着汤包,含糊不清地说,“笑什么笑,再笑不给你扇风了。”边说手里加大了扇扇子的幅度。
一群人逛逛笑笑一天过去,回到人民广场时候,有人看到放风筝,说也想放。几个人又跑去买了风筝,肖觉买了一个黄色的小鸭子的风筝,众人都笑他丑,欧明朗却说,“丑小鸭长大了就是白天鹅。”
放完风筝几乎人人都是一身汗,湿漉漉地带着汗臭味挤上了回小城的车子上,这一次总算每个人都有了座位。肖觉照例坐在了欧明朗身边,章婷婷坐在了肖觉后面的位置。这一天过得太累了,几乎上了车子一个个都打起了盹,肖觉看欧明朗还是很清醒,就问道,“不累吗?”
欧明朗轻声回答,“还好。”
肖觉闲着无聊,又问,“你以后想去哪里读书?”
欧明朗想了想,“我想陪着外婆。”
欧明朗问肖觉,“你呢?”
肖觉说,“我觉得小城挺好的,以后帮爷爷开茶馆。”说完露出了一嘴白牙。
这话欧明朗听进去了,章婷婷也听进去了。那时候的她们以为,他留在小城,她们也会留在小城。茶馆里茶香袅袅,经久不散,他们会一直像今天一样聚在一起。
大家回到小城后,章婷婷和肖觉欧明朗一起走回了白溪里。路灯将三人的影子拉长,小镇的黄昏飘着家家户户的饭菜香。三个人默契地不说话。
章婷婷绞着手指,低下头小声地呢喃,“对不起。”
欧明朗停了下来,章婷婷又说了一遍,“对不起。”
三个人略有些尴尬,欧明朗眨了下眼,“我忘了。”
章婷婷别扭地看向了另一边,“我先走了。”随后转进一边的巷子里。
欧明朗和肖觉目送章婷婷离开后,他俩互相对视了会儿,不约而同地笑了出来。
肖觉问,“你笑什么呢?”
“你猜!”
肖觉追着欧明朗,“快说,笑什么呢!”
“那你笑什么!”
“你笑了所以我笑了。”
“哦,我也是。”欧明朗恢复了狡黠。
他俩一路闹腾到清涧堂门口,俩人磨磨蹭蹭的谁都不先说再见。她略有些感慨,“我讨厌过她们,但是后来又觉得这种讨厌很无聊。”随即和肖觉招了招手,“再见啦!”像只轻灵的蝴蝶飞进了清涧堂的大门。
肖觉看着欧明朗轻快地回了清涧堂,才慢悠悠踱步回到隆盛号。也许和爷爷在一起时间久了,他变得沉稳许多。进了隆盛号,先给自己倒了杯茶,而后慢悠悠问爷爷,“老头儿,晚饭吃什么?”
“我以为欧家小姑娘请你吃过了呢。”肖盛调侃。
肖觉点点头,起身朝外走。
肖盛叫住孙子,“干嘛?去哪里?”
肖觉朝爷爷挥挥手,“去欧家蹭饭。”
欧明朗这会儿拉开抽屉,里面整齐地码着肖觉的明信片,肖觉从北京带回来的各种零碎的礼品,又把这一次肖觉在城隍庙买的一只青瓷做的蝴蝶放了进去,才准备吃饭,就听见外婆招呼肖觉。
她像只蝴蝶赶紧飞去了前厅,肖觉正腼腆地和欧家外婆说话,“爷爷忘了给我准备晚饭了,他喊我来阿婆家看看有没有吃的。”
欧家外婆连忙答应,“有有有,才烧好。明朗,带肖觉去洗手,准备吃饭了。”
这一沓明信片和那堆乱七八糟的小玩意儿陪着我从中国来到美国,又从美国回到中国。一如十多年前一样,怀抱着这堆明信片沉沉睡去。梦境里,有人逆光走来,看不清来人的模样,下意识地喊着,爸爸。那人没有回答,他轻轻地环住我在耳边说,好久不见,明朗。
我瞬间惊醒,醒来心跳狂乱,赶紧服了药。丁晨见我时候我依然脸红得不行,她在那调侃我面如桃花不需要上妆。
化妆师给我打底妆时候我还沉浸在梦中的那个怀抱中,似有余温,我迷迷糊糊了很久,还有那声好久不见。在丁晨的催促声里,我强迫自己镇静,跟自己说好久不见个屁,虚伪。
今天的拍摄内容是自驾旅行加露营,肖觉负责开车,我坐副驾。七八个固定机位跟拍,后面还有六七辆节目组的车子。
想起早上的梦,心里又羞又恼。于是一路板着脸,显得没有好脸色。
肖觉穿着一件迷彩t恤,带着太阳眼镜,边开车边聊天,超模是不是都不苟言笑的。
对你笑不出来,心想。但是为了节目效果,我装傻啊了下。
气氛沉默又尴尬。肖觉继续问,能讲讲在美国的走秀经历吗,我挺想听的。
手机上收到丁晨的微信,姑奶奶,配合点。
我调整了下坐姿,随便说了几句,当时就是比较瘦,秀场上有条裙子只有我穿得下,就这样走了秀。
那你当时在那里做什么。
化妆师。
大概多瘦。
大概就八十斤吧。
肖觉皱了下眉毛,那太瘦了。
我笑笑,吃不惯牛排啊也没东西吃,而且有时候为模特试妆定妆化妆再到后面的收拾,可能模特都回家了我们还没有休息。所以,那段时间超级瘦。
肖觉加了一脚油门,我带你吃好吃的。
丁晨微信又进来了,姑奶奶保持住。
夏天的阳光洁白又通透,像玻璃杯里的气泡水。我打开窗子,热风卷了进来,潮湿闷热带着倦意,发丝飞扬。
我们前往安吉露营的山路上,树影婆娑,明明暗暗的光从我眼睛上跳跃而过,我眯起眼享受着初夏的感觉。
肖觉又问我,你喜欢吃什么。
我推了下墨镜,随便。
安吉吧就是吃笋,各种笋,还有小鱼小虾。肖觉侧头看了我眼。
虽然吧,因为他和章婷婷的暧昧以及那场大病,心中对他有着难以言喻的隔阂,但不得不承认这张脸可真帅。
想喝粥。我说。
肖觉剃了个寸头,脑袋圆圆的像个卤蛋,剑眉星目,气质磊落干净,热风吹得他脖子上带着薄汗,一边打着方向盘一边对我说,好的,晚上做粥给你喝。
我测头看向他,你会吗?
他笑了下,反问,你会吗?
我将黏在额头上的头发别到耳朵后面,可会了。
他看了我眼,问,都会什么。
我不理他,心想,你小时候吃得少过了,哼。
露营地点在安吉的一处平整的半山腰上,肖觉停好吉普,拿了瓶矿泉水给我,随后说,你随便转转,但是不要走太远。我先搭帐篷。
我好整以暇地靠在树干上看着他打地钉,搭帐篷,又放了小煤气罐搭上灶台,拿出小铁锅和一堆厨具。这男人腿长手长手臂有力,弯腰做事身上也没有一丝赘肉。手机叮咚一声,丁晨微信我,姑奶奶,去帮忙啊,摄像头拍着呢。我装模做样拿了张餐巾纸给肖觉,他接过,继续默默干活。我犹豫了很久才开口,有什么需要我帮忙吗?
肖觉抬头问我,你会什么。
都会。说着帮他挂起煤油灯,铺好了两个帐篷的铺盖,又装了简易风扇。
一通忙碌后,我俩坐在野外躺椅上各自一瓶矿泉水,看着落日余晖。夏天的晚霞绮丽万千,伴随密林中丝丝凉风,肖觉突然说,明朗,你在美国也露营过?
我笑笑,劈柴铲雪修水管,我都会。
那我今天做得如何?他突然露出一口大白牙问。
一天的曝晒下,肖觉的手臂泛着红,肌肉紧实铺了一层汗珠,凭着本能看似在看他其实是将45度脸对着最近的镜头,由衷感叹,非常棒,出乎意料。
谢谢。肖觉笑得像个孩子。
不客气。我也回答。
自驾游的跟拍到这里告一段落。助理蜂拥而至为我们各自补妆,导演表示这段跟拍他们很满意,接下来休息会儿,再拍晚上吃饭和露营。丁晨跟我咬耳朵,你俩蛮有cp感的。
我一把掐住她腰间赘肉,小声威胁,扣你奖金噢。
丁晨一把勾住我脖子,咬着耳朵嘀咕,你口嫌体直,不要不要的。
山脚下是一个水库,傍晚凉风习习吹走了白天的热意。肖觉淘米,接下淘米水放在水桶里,上小煤气罐上的炉灶小火熬着粥,我去密林逛了圈,未能看到夏天的萤火虫,随手摘了一些安吉夏天特有的栀子花。
肖觉问我去哪了。我说我想去看看附近有没有萤火虫。他告诉我,萤火虫一般在湿地处,这里偏干,不太会有。倒是崇明的森林公园有。
但是我找到了这个啊。我朝他晃了晃手里那捧侄子花束。
他见状拿了个空矿泉水瓶,装了些水将花插好,放在临时搭建的桌子上。
栀子的香味驱散了夏日的疲倦和闷热。我扶额盯着这束花看了很久。洁白,纯香,生命若也能如此该多好。
他熬好了粥,用铁碗盛了一碗给我。粥里放了几颗红枣,我好奇问,怎么还有红枣,哪来的?
他边炒鸡蛋边说,刚刚休息的时候去山下民宿买的。
这个鸡蛋也是吗?
他点点头。
一碗粥,一碗香葱鸡蛋。我食欲大开,突然想起十年前那个什么都不会的他。都说男人的改变肯定因为女人,也不知道哪位女士出现在他后来的生命中,教会了他这些东西。心里自嘲,我无缘也无福,索性尚有口福。
晚上我们去密林随便转了转,我们在那片栀子花丛前矗立良久,虽然我与他很沉默,可是虫鸣蛙叫还有风声伴随浓烈的花香,一切并不是真空一样得安静。随后回到营地的躺椅上看星空。星河灿烂,不禁感叹生而为人的渺小。
导演拿了台本给我们,于是开始了机械的对话。
他问,明朗,你在美国一定很多人追吧。
哈哈哈哈哈哈,我大笑,没人追,你呢,那么帅谈过很多女朋友吧。
他灼灼地看着我,认真回答,没有,我只有过一段初恋。
我心里咯噔了下,章婷婷吧,你们在昏暗的茶馆里画着人体素描,呵呵。
明朗,按照剧本你不应该顺着问我她是谁,为什么分手吗?
额。。。我愣了会儿看向导演,导演示意可以继续,我机械地问,她是谁,为什么分手?
肖觉揉了揉太阳穴,探过头问我,有没有兴趣去苏州的工作室看下我们修复的明清家具。
你这个转移话题的速度也太快了。我噗嗤笑了出来。
他也笑了。
昏暗的夜里,帐篷上挂着的夜灯亮了起来。这几盏小夜灯让我想起了读书时候冰心奶奶写的小桔灯。朦胧的橘红灯光照亮了不大不小的一块地方,挂在帐篷勾上像千家万户的窗口里点亮的那盏等待归人的灯。灯又是等,江湖夜雨十年灯。
十年蹉跎十年磨难,你在国内无风无浪,一看就是张没被生活欺负过的脸;我在美国颠沛流离,我朝肖觉笑着笑着眼里有了泪。他似乎察觉到什么,只是摸索着手上的马克杯不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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