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能想到去乡里开会的路上遇到了滑坡,让她又一次直接投胎做人。
沈若着呵呵乐道:“行嘛,爹等着你牵牛浇菜。”
车厢内,父女两个聊着要种什么的时候,骡车已经到了大通桥码头。
尽管天刚亮,但是码头附近却人声鼎沸,这里是漕运的终点,向来繁忙。
沈俏掀起车窗帘的一角,只见远处一派的湖光水色,四面芦苇丛中,间或水鸟飞戏。
两岸茶馆林立,饭堂紧密,叫卖之声不绝于耳。
路上车马不断,河上官船,民船,货船,岸上接货的,送人的,大清早就人来船往。
更远的河面上帆影点点,与陆上车马相映成趣。
好一番繁忙景像!
似猜到她的想法,沈若着道:“如今还不是漕粮入仓时节,到那时,人车马船,比之现在百倍不止。”
沈俏关窗放下帘子,回头几不可闻的道:“爹,漕粮实际也是田赋的一种吧?”
“嗯。”沈若着盯着河道陷入回忆。
徽州,鱼梁镇码头上,停靠着各色船支,此时正是午时刚过的未初时刻,太阳悬挂在高空,正执意向人间播洒爱的温度。
各船上的人,除却守船的,或是窝在船仓之中,或是上岸找地方松散避暑去了。
而岸上,行人稀少,但是有一队人马,却是依然来回在岸边栈头仓房与船之间移动。
临水建在码头边上的二层酒楼上,忠毅伯府,二房将将十四岁的四公子沈若着,倚在天字三号房的窗下,正在远眺十几丈外岸上人马。
那些人细数有几百个,大多衣衫破败,落到一起的补丁,和他们摔在地上的汗水,一样的清晰可见。
他们正在官差挥动的棍棒和长鞭的督促下,顶着烈日往一排排货船上搬粮食。
稍一停歇,鞭子就扑上了身,人扛着粮袋打个趔趄,还得咬碎牙继续扛。
少顷,一个力夫被肩上的两袋粮压趴在地。
几个力夫连忙将粮搬开,硬是顶着差役鞭子,将吐血的人挪到一旁。
其中一位中年男子,从腰里摸出几个铜板,点头哈腰的塞进差役手中,那差役顺势收入袖内,转头吆喝众人继续搬粮,他走到阴凉处和一人言语片刻,那人就向渔梁镇方向跑去。
不一会儿,远处,有一半大少年向伤者飞奔而来,正是变声期的嗓音,粗嘎的一声“爹”震碎了空中一团云朵。
沈若着……
揉揉耳朵,转身对小厮胡武道:“去帮人送到医馆,好生瞧瞧。”
“四爷,这天下可怜的人不少,您……”角落里,老麦起身出声。
“麦子叔,那孩子是昨天帮我下水抓鳜鱼那个。”沈若着视力一向很好,百步之内都能看清人脸,忠毅伯时常叹惜他体弱不能习武从军。
老麦一愣,想起昨天早上,一连几天食欲不振的四爷想吃鳜鱼,却又嫌鱼市的不新鲜,在岸边垂钓时,遇一少年下水相助,终于吃上了鲜美的鳌花鱼。
想到四爷从昨天之后开始饮食正常,便又坐回角落。
胡武朝着沈若着憨憨一笑,跳着跑下酒楼。
远处那少年已经擦去伤者嘴边的血,大声说着话,好似这样就能驱散心慌,“爹,你醒醒!皇帝老爷都下旨了,明年起成丁的儿郎们永不加赋,大舅前几天送货回来说,说湖州去年开始交税就不用交粮,种地的不用再运粮到京城,直接交银子就行。”
他边说边在先前那中年人帮助下,用瘦瘦的肩膀背起他爹,“爹,好日子眼看就挨到咱家了,你可不能有事。”
旁人也帮不上再多的忙,耽误了这批税粮的入仓日期,他们都得受罚,倾家荡产也不够填。
那少年拖着人才行几丈,胡武就追了上来,强行接过伤者,抱到他叫来的滑竿上。
少年一时没反应过来,有些迷。
沈若着看到胡五拍了一下少年,指着这边说着什么。
那少年,扑一下朝酒楼方向跪下磕个头,然后随着胡五一起向镇上疾步走去。
一艘靠岸停泊的楼船上,一个小厮模样的少年差点撞到路人,他巧妙躲开飞驰而上,只见他跳阶登上二层,边跑边急声喊道:“四爷,四爷!”
二层的舱房都是雅间,能住上来的非富即贵,幸好船上的客人大多下船或去补给,或去散散心,天字三号的房门打开,一位着天青色长袍的白晰少年不紧不慢的道:“小五,莫慌。”
胡五直冲进少年身前,递上一张纸条,急红的双眼都快哭了,“四爷,”
这条船被他包下,由通州码头一路行至南直隶,名义上是沈若着南下寻隐世高人治病,实际上,他是奉大伯忠毅伯沈守仁之命,前往浙江沈氏老家,去威摄那群已经和伯府分支的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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