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见齐岱站在一旁,心中实际上有点害怕,不然早就对着龙晏发难了。
龙晏道:“啥时候去的?莲心受伤了?”肉团子大叫:“不死就算他命大!”
龙晏举起手臂甩出一根针,在那肉团子头上刷的就是一道血痕。见到血滴滴下来,龙晏提腿向外就跑。
晏淞喝道:“站住!”
齐岱一把拉住他劝道:“龙儿。”
龙晏到底也惧怕狼狗,但终是挂念莲心的安危,对齐岱道:“齐师父,他叫狼狗去咬莲心,我看看轻重。”
齐岱道:“你若赶去,连你也要身陷险境,你难道不怕?”
龙晏道:“我怕。”
齐岱道:“那你还去?”
“龙晏你个狗熊!怕甚么?谁叫你今天又动手打我?放一车狼狗狠狠滴咬死莲心!”
晏淞眉毛一挑。来求医的人哪个不是小心翼翼,谁敢在自己面前如此放肆?这倒让晏淞好奇起来,他这一生啥样的人没见过?既然这是个二愣子,隆盛来人反而又如此镇定,不像不懂规矩,却也不加制止,此事背后恐怕不会如此简单。
晏淞与齐岱对视一眼。两人都想,赶紧把这些不速之客打发走,查探一下该事可疑之处。
龙晏再不迟疑,对肉团子道:“我去!莲心如果受伤,你等着我找你算账!”说着急速前奔。
晏淞冲着龙晏奔出的方向一扬下巴。家丁赶紧喊着“咱们快去救人”上前跟随而去。
“我就不信了,小小一个莲心还能让龙晏豁出命去救!”肉团子边说边跟出厅堂。
隆盛商行的人怕闯出大祸,待要喝止,却见那肉团子如飞去了。转头一看,齐岱不知何时也不见了身影。
隆盛商行的人恨道:“好,咱们先就此别过,稍后再来叨扰。”匆匆作别,退出晏府,挥鞭催马驰去。
……
晏淞看着被抬进晏府的小和尚莲心,只见其小腿已经被狗咬的皮开肉烂了。转头再看肉团子等人,不带他们开口分辨,目光里再也按捺不住怒火中烧,语气也严厉起来,“都出去!”
隆盛的人自觉理亏,受了晏淞抢白,好像被噎住,好不容易伸伸脖子才把气喘匀。但却是迫于晏淞目光的严厉,无法再忍受深沉而无形的压力,“事已至此,先给莲心治伤,咱们两家再行商议吧。”说着就去拉肉团子。
谁知肉团子事到如今仍旧没觉得理亏,对着奄奄一息的莲心又要挥拳。
没等龙晏发作,齐岱一步上前横剑在莲心和门之间,堵上了肉团子的袭击路线。
齐岱与晏淞相识已久,无需多言,一个眼神足够。晏淞把龙晏的衣袖松开,龙晏上前就给了肉团子一个大嘴巴子。
“你!你!你还敢动手!”肉团子猝不及防,满满吃了一痛。
“你该打!打还是轻的!信不信莲心受的伤,我也得找回来全奉还给你!”龙晏唬道。
齐岱冷冷地看着肉团子的手,转了下剑锋。
肉团子脸色蜡黄,两个晏府的家丁推开隆盛的人,一左一右拉起肉团子的胳膊,带他出府去。
时值晌午,路上没有什么人。齐岱远远看着,端详着隆盛来人的身形。显然那些都是练家子,但也只是些近身搏击的本事,只能防身,不足以称强图霸。
“一桩未了,一桩又起,这可如何收场?”一个隆盛伙计悄悄瞥了眼齐岱,低声问伙伴。
那伙伴也早已好生恼火,抬头看看被晏府家丁夹携着的肉团子,嘟囔道“自己作死,怨谁?”
倒是隆盛带头的那位,嘴角闪过得意一笑。这下,莲生进了晏府,晏淞再也脱不了干系,总要出山了吧?
晏夫人自打当年生产,身体便一直不好。晏淞一向让着她,没想到在管教孩子这件事上,却是十分坚持主见,比如把孩子称作龙晏,就强硬地没有任何商量。两人经常因孩子冲突,渐渐地晏夫人便有些郁郁,加上后来听晏淞说起那个似梦非梦的际遇,再看这龙晏的时候,便多了几分打量,有意无意地严厉起来。
在她的坚持下,龙晏被关进家庙好好反思。莲心则留在晏淞的医馆里由专人照料。
知道有父亲和齐师父压阵,那肉团子已经不能威胁到莲心,龙晏倒是也颇为自觉地收拾收拾,面壁思过去了。
晏氏家庙,连同旁边的藏书楼,依山而建,除了正前,其余三面都是密林。
几个黑衣人迷倒了守门的晏氏家丁,趁着月黑风高潜入藏书楼。
忽然剑势如风,一道寒光往其中一人背心刺去。
被刺的黑衣人听到背后风声响动,左手反圈,试图制动持剑者。
但是持剑之人恰恰正是齐岱。他不待敌人得手,早已一剑又迎面挥去。剑锋裹挟着寒风,战阵无敌,被刺的人又惊又惧,一怔之下,举臂扬鞭自卫,谁知剑风快如闪电,两样兵器将触未触之际,鞭子竟然喀的一声,在把手处被生生斩断。
黑衣人当下已落入明显下风。他权衡胜率,知技不如人,惟一心脱逃。
那齐岱精研剑法,岂容剑下漏网之鱼?当即纵身上前,拦住去路。一名黑衣人被剑刺中,应声而倒。另外几人一看潜逃无望,只得硬闯,其中一人回身喝道:“放火!”
几个暗器飞出,一接触树木,当即燃烧起来。天干物燥,火烛尚且须得小心,何况有人故意纵火?屋内一众木器,窗外一片多脂的松柏,不多时就都熊熊燃烧起来。
齐岱担心龙晏,大喊几声,无人应回,果断地折回找人。
黑衣人不敢逗留,奔到屋外,正要翻墙而出,突觉黑暗中一股劲风袭向顶门。他们急忙缩头,只感觉掌风从鼻尖上直擦过去,脸上一阵剧痛,犹如刀刮。
这齐岱没有找到龙晏,急忙折返追了上来,却见一个老儿蹲坐墙上,正呼呼地轮番挥动双臂。
黑衣人亟待走脱,然而后有追兵前有堵挡,一时踌躇难决。尤其是这老儿,看着有些呆傻,掌风却好不厉害,而且悄没声的袭到,被袭之人竟然毫不知觉,令人不禁骇然。
只听那老头喝道:“齐岱小子,最近是不是偷懒啊,几个跳梁小贼也能被他走脱,你还要不要名头的啊?”
齐岱笑道:“修文老见笑了!”几个黑衣人大惊,原来这老头竟然是旋风煞手修文大江!
修文老头笑着飘下墙来,走向黑衣人,个翻手就扯下了几人的伪装。“这一点儿微末功夫,也敢来创江湖?还这么不要面子,鬼鬼祟祟地搞偷袭?”
黑衣人快不过他,几个人容貌当下一览无遗。他们相互一对视,同时咬了下牙床。
修文大江晃身拦住,其身形快如闪电,眨眼功夫拍掉了几人槽牙,喝道:“要一死了之,我也不拦着。但你得说个明白,你们究竟有何图谋?来干甚么?”
“食人之禄,承人之命,他们自然是为龙珠而来。”齐岱一步上前,与修文大江成围合之势,将几人牢牢控制。
这几人见此时更难夺门而逃,更加咬紧牙关。
“倒是还有几分志气。”修文大江笑道。转身挥一挥手,“齐小岱,这几个人交给你啦,小老儿回去睡觉了!”言毕,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齐岱的名声在江湖上颇为响亮,其原因之一,就是看着文质彬彬,实则孤冷狠绝,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则执剑相见——其剑指之人,大多性命堪忧。
黑衣人显然晓得齐岱名头,虽然修文老儿走了,也不敢丝毫大意。再次互相示意后,齐齐伸出左臂相互一击,居然同时自毙!
齐岱冷冷看着,确认几人气绝,转身回了晏氏家庙。
晏家大宅里,到处是密集的铜锣声和众人焦急的找工具救火的喊叫声。
龙晏在灼热中快要昏迷了,烟气呛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他只好把茶壶里的水都倒在外袍上,用外袍遮住了头面。
一众人等忙着救火,屋里屋外乱成一片,哪里还能指望听到龙晏那点微不足道的声响。
家庙地上的部分显然已经被黑衣人翻找过。众多器件看着原位未动,但在齐岱看来,蛛丝马迹都反映出黑衣人确知所寻物件的个头形状,翻找的举动相当迅捷有度。
齐岱没有多做停留,潜身进入一条密道。
地下的密道是龙晏出生之年起建,目的自然是遵当年神仙老道之意,用以保存珍宝。
密道的尽头连着藏书楼。
藏书楼地下的密室极为隐蔽,除了龙晏,只有他父亲晏淞和齐岱知道暗门,所以侥幸躲过一劫。但是由于通风口与家庙共同,烟气仍然滚涌而来。
他身处密室,还是能感觉到外面火焰的威力。强打着精神,龙晏看了看手边那套他爹珍藏多年的《天医宝鉴》,心里暗暗庆幸:还好它躲过一劫,不然他爹非关他一年不可。
烟气越来越浓,也越来越热。就在龙晏几乎睁不开眼睛时,《天医宝鉴》最后一部的书匣中,发出了一道翠绿的光。
龙晏用尽力气爬了过去,翻开盒盖,就看到了一个白玉般晶莹的瓶子。瓶颈上,用朱砂画着一个红色的符咒。
龙晏禁不住好奇,伸出手去摸了摸。符咒就在他的手接触到瓶子的一刹那消失了。
龙晏吃惊地放下瓶子,赶紧观察四周。
瓶口开启,更明亮的绿光钻出瓶口,在空中划了个细细的弧线,钻进了龙晏的脊梁。
龙晏登时疼的昏了过去。
齐岱进得密室,只看到歪在地上的龙晏,以及歪在几案上玉瓶。心道,终于还是来晚了,转念又想,莫非均是天意?
高烧加灼伤,将近十天,龙晏才能下床。
晏淞爱他如珍宝,对这次火灾又是后怕又是生气,责令龙晏再不许踏进藏书楼,更不许私下外出施药行针。
外面热热闹闹,龙晏的院子却被看的紧紧的,就连莲心也不容许他探望。他爹派的人对他的衣食住行、吃喝拉撒各有分工,一个苍蝇也别想蒙混过关。
大总管晏玉堂上下瞥了几眼跪在地上瑟缩成一团的豆蔻,“你还是到彩石庄去当伙计吧。你来当差的这几天,少爷频频出事,显然你不适合这个差事。”
豆蔻抬起一双泪眼,眼巴巴地瞅着龙晏。
龙晏也有些舍不得他。
这个小厮本是他爹派过来的,龙晏想了些招,刚把他收拢了些,若因为这次火灾,就被撸了职,打发到二三十里外的彩石庄去种药去了,那不又成了一院子人都对他恭恭敬敬,但是都唯他爹马首是瞻,没有一个与他一条心?
龙晏清了清嗓子,“豆蔻在帮我整理偏方,刚刚上了些手,现在就打发出去,岂不是我又要教个生手?”龙晏收到豆蔻感激的眼神,“这可不太划算,我得去跟老晏说个明白,不能白白帮他规制伙计。”说着就要穿鞋下床。
晏玉堂也是见惯了龙晏的各种伎俩,心里早有了计策,要不也管不了这关里关外几十家医馆。“少爷,这家庙和后山的火起的有些蹊跷,也不知道是哪个便宜伙计得罪了道上的人。家主一向嘱咐各医堂怀仁济世,不计得失,为善乡里,却仍然有人捅篓子,招来这番无妄之灾。这一修不仅一大把银子砸了进去,家庙里的藏品、古玩也有损失,这个账我还得好好算算才能给家主个交代啊!”
“都说了多少遍了,火不是因我而起!咋都听不进去呢!每天就知道冤枉我!”龙晏气的一脚把刚趿拉上的鞋甩了出去。 豆蔻赶紧从地上爬起来,把他的鞋给请了回来。
“反正,你跟老晏说,第一,不能继续冤枉我,有一就有二,我也不想当窦娥!第二,赶紧给我开禁,这一天天的圈在院子里,害的我一身好武艺无处施展!”
豆蔻惊喜地抬起头,望着龙晏的眼睛都放光:“少爷,您到底还是跟齐师父学了武?”
龙晏尴尬地清清嗓,“武什么武!你赶紧给我跪好!”
晏玉堂不紧不慢开口:“家主说,这火起的蹊跷,且尚无头绪查清缘由。但未达目的,放火之人应不会就此罢休。大家还是谨慎些的好。最起码在身体完全康复之前,您还是在家里好好养伤吧。”
“伤没好,他倒是给我治啊!他若也看不好,还说什么济世名医!”
晏玉堂一众人等一阵尴尬。
晏老夫人辞世,龙晏还在襁褓中。 路遇黑衣人劫匪,晏老夫人情急之下把独苗儿孙子龙晏藏到轿凳之下,自己却当场中了剧毒。晏淞纵是查遍家中所藏医书,放出九州招贤榜,也没能查出到底是中了什么毒。可怜晏老夫人,昼盼夜盼,盼来龙晏降生,谁知龙晏刚刚生下不足一年,就撒手人寰。
晏淞爹与晏老夫人母子情深,悲痛不已。但因为不知是何人何时所投,也不知是何毒,他空有绝世医术,也只有遗恨。晏淞委托各类人士调查,却是越调查他对此事越讳莫如深,整个人也郁沉起来。纵是这样,他仍然这些年来一只不停研究当年的中毒症状,一直没有放弃找寻解毒之方。
这件事不仅成了晏淞心里的一道过不去的坎,就是在龙晏的心里,也始终扎着一根刺,他觉得祖母一介妇人,肯定是因晏淞遭人陷害,晏淞这一辈子亏欠自己的娘亲。
祖母去世时,他还没有记忆。虽然不记得她的音容,但是朦胧的印象中,脑海里总闪现着其强忍剧毒,眼含泪水,把自己的襁褓裹得紧紧的塞进了轿凳下狭窄的空间。
每当他遮拦不住这腔怨气,晏淞一定偃旗息鼓。家中众人也都不愿触他霉头,所有的争议往往也都以他的胜利告终。
晏玉堂正待扭转颓局,一个伙计着急忙慌地跑了进来:“大总管,乐掌柜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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