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嚓”
因为褚晏的忽然站起,椅子被挤向后,放出一阵刺耳的摩擦声。
他的大脑忽然产生了短暂的空白。
虞相同意虞秋秋和周崇柯的婚事了
褚晏罢工的大脑,艰难地思考着。
他的眉头渐渐拧成了一个川字。
以虞相宠女儿的程度,虞相不经虞秋秋点头同意就将这桩婚事给应承下来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再者,别人不知道,他可是清楚得很。
宣平侯父子俩卧倒在床,这里头除了虞秋秋,可还有虞相的手笔。
把人打了,还要跟人做亲家
褚晏的思绪乱作了一团麻,理智告诉他不应该这样,里面定是出了什么差错,可现实却又偏偏狠狠给他泼了一盆冷水。
不管这中间有什么他不知道的弯弯绕绕,重要的是事情已经发生了。
褚晏撑在桌上的手不断收紧,最后抓握成了拳。
上次虞秋秋所谓的钓鱼,或许可以解释为恶趣味的玩笑。
那现在这是什么追求刺激
褚晏双眸微眯,一拳垂向了桌面。
他被戏耍了,彻彻底底
“虞、秋、秋”
短短三个字,像是从他牙缝里挤出来的一般。
随从被褚晏这咬牙切齿的模样吓了一下,脚步稍稍往后退了一步,嘴巴微张想要说些什么,可想了想,还是闭嘴了。
大人现在正烦着,估计也不想听他叨叨。
只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刚还暴怒的大人,没一会儿,居然就自己了冷静下来了。
褚晏坐回椅中,垂眸看着自己指节处因锤向桌面而磨破的皮,良久后,他自嘲地冷笑了一声。
没什么大不了的。
虞秋秋敢一次又一次地戏耍他,不过是吃定了他放不下罢了。
可是,这一次她想错了。
褚晏的眼神平静了下来,像是两潭亘古无波的幽井。
她没那么重要,他褚晏也不是非她不可。
周崇柯没有前世的记忆,她虞秋秋也没有
“呵”
褚晏嗤笑了一声,目色冰冷。
他整个人冷静得仿佛置身事外,与方才的失态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他根本就不信虞秋秋会真的想要嫁给周崇柯。
他倒要看看,没有他的搅和,她这次要如何收场
褚晏低头看了看桌上那再次被划脏的折子,双目无波无澜,直接合起扔进了废纸篓,接着,从旁边的抽屉里拿出了一个新的,上次将兰家灭门案的凶手捉拿归案,皇上给了他许多赏赐,这是要呈上去谢恩的折子。
他提笔沾墨,一气呵成,待墨迹干透后,交给随从时嘱咐了一番。
整个过程,褚晏专注至极,就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随从
接过折子,间或瞄了褚晏好几眼。
真的假的
这就没事了
翌日,是十日一次的大朝日,天还没亮,褚晏就已经准备出发进宫了。
随从见其面色如常,很是疑惑,看这脸色吧,好像是真的放下了,没什么奇怪的地方,可是
随从看了看褚晏上马的背影,又抬头看了看这天色。
“嘶”
就heihei有点一言难尽,不是很懂。
大人是不是起得过于早了些,以前上朝也没见他这么早去啊
随从端着张苦瓜脸舍命陪君子,连骑在马上出府有一段路了,整个人还恍恍惚惚。
他总觉得他不应该在这里,他应该在床上heihei
因为去得早,褚晏路上都没有碰上几个同僚,但好死不死,寥寥碰见的那几个里面,居然就有周崇柯。
他远远看见周崇柯的马车在前头慢慢悠悠地走着,不禁磨了磨后槽牙。
这姓周的哪次不是踩着点到,何时这般勤勉过
事出反常必有妖。
褚晏双眸微微眯了眯,挥鞭加快了速度,马蹄奔腾,没一会儿便将周崇柯远远甩在了身后。
到了宫中,毫无意外,他是第一个到的。
候朝房里空荡荡,褚晏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随侍在候朝房的小太监很是殷勤地给其奉了一盏茶。
小太监的干爹在御前伺候,他可是听干爹说了,最近皇上赞赏了褚大人好几次,大有一副要重用其的意思,这有机会,可不得小心地伺候着,说不准还能结个善缘,日后有大用哩。
褚大人近日想必很是辛苦吧”小太监关心地问道。
几日不见,褚大人瞧着好像都有些沧桑了。
也就是褚大人这脸实在出类拔卒,经得起造作,不然搁一般人,就这萎靡的精气神,看着就得老十岁。
褚晏端着茶杯,揭盖的手顿了顿,倒是没说什么。
小太监抿了抿唇,却是狠狠地共情了。
这一天天的,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偏生还不能居功,不能抱怨。
一切尽在不言中,褚大人和他们一样,也是肉体凡胎啊,他懂
与此同时,一辆马车停在了宫门外。
等了半天没见世子爷出来,随从抬手叩了叩车厢门。
“世子爷,到了。”随从提醒道。
“我再睡会儿,宫里敲第一遍朝钟的时候你再叫我。”
里面传出了一道明显打着哈欠的声音。
“”
随从嘴角抽了抽,黑眼。
来了又不进去,所以世子爷这么早来做什么
换个地方睡觉么
想到这,随从的脸颊也一并抽搐了起来。
怎么府里的床是睡不下他了
天知道他今儿从床上起来的时候,那怨气简直比鬼还深。
不过,看着旁边那褚大人的随从头靠着马鞍一点一点,就跟那小鸡啄米似的,他的心情又诡异地平衡了一些。
果然,快乐是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的,人要有对比才会感到幸福。
这不,褚大人不喜欢坐马车,他那随从等在外头连个歇息的地方都没有。
而他,至少还可以靠着马车的车厢门眯一会儿。
车厢内,周崇柯咕哝着翻了个身。
“起这么早,真不是人过的日子。”
好在,他这马车被他改成了床榻,底下垫了好几层棉被,两侧还放了各放了个长条软枕,空间虽比不得府里的卧房,但窝在这里头倒也能凑合着睡一觉。
一想到褚晏那厮今儿见到他马车的反应,周崇柯就乐得笑出了声。
怎的,马跑那么快做什么难不成是被他给膈应到了
哈哈哈哈哈哈,褚晏呐褚晏,你也有今天
周崇柯嘴角上扬得根本放不下来。
就凭这,他今儿这早起就值了。
不行了不行了,脸都快笑僵了,周崇柯手动将嘴角压了下来,他得再睡会儿。
那姓褚的光是看见他马车就受不了了,那看见他人不得膈应死
他得养精蓄锐,等会儿可要仔细观赏。
周崇柯微笑地闭上了眼睛,也不知阿芜给他这枕头里放了些什么,他闻着这味道竟是很快进入了梦乡。
一遍朝钟响,周崇柯睡饱起来,整个人容光焕发。
待其去到候朝房的时候,屋里头已经人满为患,不少人已经在检查整理衣冠,准备出发去往太和殿了。
见到周崇柯进来,一些相熟的同僚纷纷向其道喜。
“听闻周大人喜事将近,恭喜恭喜。”
周崇柯笑了摆了摆手“哪里哪里,日子还没定下呢。”
他不动声色的在人群中寻找着,没一会儿便看准了方向。
应付完这些人,他开始不早痕迹地往那边移动。
其间又遇上了不少或是恭喜、或是揶揄他的,也不管虚情还是假意,周崇柯来者不拒。
“这虞相之女可是京城出了名的娇美人,周大人好福气。”
“那是,我周某人向来福气深厚。”
说话之人嘴角抽了抽,说你胖你还真喘上了
得意什么虞家那就是个危房,小心塌了被压死
“这么说,周大人是对那虞小姐一见钟情了”
“可不,一见钟情,再见倾心,三见这不就定终身了”
“哦呦呦”
众人纷纷起哄。
褚晏面色不改,额上却青筋直跳,这第二遍的朝钟怎么还不响
“别急,日子定好了肯定会告知大家。”
“同喜同喜,到时候请你喝喜酒。”
“我记得你诗词不错,到时候迎亲,先说好了,你可得给我当帮手。”
周崇柯在褚晏周围几步远的地方绕了个圈,最后才佯作恰巧地走到褚晏面前,端的是春风得意。
见褚晏一副视他如空气,不想搭理他的样子,周崇柯唇角飞扬,这岂能如他意,当即便开腔“褚大人不恭喜我么”
褚晏搭在侧边的手无声地蜷进了掌心,如无必要,他根本不想同周崇柯说话,但偏偏姓周的这厮却半点不会看脸色,跟个蚊子似的,搁那嗡嗡嗡,不拍还不走。
褚晏深吸了一口气,掀眸看向周崇柯。
就周崇柯这喜形于色的模样,看着竟好像是真的想娶虞秋秋。
褚晏沉默,看周崇柯的眼神瞬间复杂至极。
上辈子
是了,上辈子周崇柯也不是一开始就对虞秋秋那般憎恨的。
褚晏薄唇微抿。
他记得,上辈子,周崇柯甚至还当着他的面撬过墙角,可那时他以为周崇柯纯粹就是想要给他找不痛快。
难不成,是他想错了
周崇柯其实就是暗恋虞秋秋
之后放纵三皇子绑架虞秋秋,是因爱生恨
褚晏双眸眯了眯,看周崇柯的眼神突然凌厉了起来。
察觉到褚晏的眼神变化,周崇柯笑意加深。
有趣,当真是有趣。
“褚大人真的不恭喜我么”周崇柯得寸进尺,没忍住又问了一次。
褚晏冷冷地瞥了其一眼。
正逢此时,第二遍朝钟响起,褚晏直接越过周崇柯迈步往太和殿的方向走了去。
祝福恭喜的话,到底是一句也没说。
周崇柯乐得摇了摇头。
褚晏啊褚晏,你完蛋了
周崇柯对褚晏这反应相当满意,正心情愉快着,猛地一回头,却见虞相脸色阴沉沉地看着他。
哦豁。
周崇柯心里一咯噔,立马迎了上去。
“岳父。”周崇柯笑着欠首,脸皮厚如城墙,不带丝毫见外的。
虞相的脸色却更沉了“乱叫什么,谁你岳父”
还没成亲,就管他叫岳父,油嘴滑舌
他刚来就看见这小子跟个花蝴蝶似的到处飞,真是越看越不顺眼。
虞相黑眼盯着他,压低了声音咬牙切齿“老实交代,你是怎么把我女儿骗到手的”
周崇柯“”
他的嘴角抽了抽,天地良心,他骗虞秋秋
这虞相怕不是对她女儿有什么误解
周崇柯垂眸心中腹诽良多。
不过,经过上次上门提亲一事,他也算是看明白了一件事。
饶是虞相在外头再怎么威风八面,在他女儿面前,那就是个纸老虎,一物降一物了属于是。
那天他上门提亲的时候,这老头子脸色可比现在还臭,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挖了他虞家的祖坟。
但即便如此,虞秋秋坚持,这老头子纵使万般不情愿
,那不还是捏着鼻子答应了
鉴于他和虞秋秋目前牢不可破的互惠互利关系,周崇柯一点都不慌。
他后头可是有人的,这老头的思想工作,还是留给虞秋秋去办吧,他可还指望着虞相发挥余热,帮他解决掉府里那三个碍眼的呢。
是以,饶是虞相面色铁青,周崇柯也仍旧有恃无恐,套近乎套得好像无事发生,他凑近了小声打探“岳父,您看看我爹还有我弟弟那事儿”
虞青山立马吹胡子瞪眼,他就知道这小子居心不良,还没成婚就想驱使起他来了,急不可耐,没安好心,心眼比筛子还多
他家秋秋多单纯呐,这小子绝对是使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坑蒙拐骗了他宝贝女儿
虞青山狠狠地刮了周崇柯一眼,袖子一甩就走了。
不行,他回头得再劝劝秋秋,这人可要不得,人品稀烂
虞青山那是嫌弃得边走边摇头,他这会儿,那真是看谁都觉得比那花蝴蝶顺眼。
看见走在最前头,把大部队甩掉一大截,上朝积极得不得了的褚晏,虞青山痛心疾首地惋惜了一阵。
喏喏喏,这个瞧着就比那花蝴蝶靠谱多了。
“唉”
虞青山长长地叹了口气。
先前,他因为不太满意褚晏的家世,嫌他没有根基,一直没有将他列入到备选的名单中,现在一看倒是后悔不迭。
人呐,真是经不起对比,现在女儿一头栽进了周崇柯那坑货手里,想想周周崇柯家里的那情况,他现在瞅着褚晏,简直觉得他眉清目秀,哪哪都是优点,就连无父无母,也没有兄弟帮衬,他以前觉得是劣势的地方,他都觉出好处来了。
这无父无母,他女儿一嫁过去就能当家做主,还不用伺候婆母,这没有兄弟,那就没有妯娌,更没有什么勾心斗角的妯娌矛盾。
这多好多适合他家单纯的秋秋啊
“唉”
虞青山叹气着猛拍大腿,那真是后悔得不行。
先前他他他他想岔了呀
这光想着要找个高门大户才配得上他家秋秋,结果,好家伙,漏了个大鱼
再者,他可听说那周崇柯可是乐坊的常客,是个时常在里头鬼混的,相比起他来,他可没听说褚晏去那些地方,人家可洁身自好多了。
“哎呦”
虞青山长吁短叹,这简直不能细想,再想下去,他怕他现在就忍不住回头把姓周那小子给宰了。
周崇柯缀在后头,那是看着虞相一步一摇头,一步一叹惋。
周崇柯“”
伤自尊了啊,他就这么差劲
周崇柯摸了把脸,别说,刚还被甩了一脸灰。
得了,这专业的事情,还是得交给专业的人去办。
第三遍朝钟响起,众大臣纷纷列队踏着钟声进入了太和殿。
晚间,虞家父女一块用晚膳的时候,虞
青山几番欲言又止,到底还是没忍住劝道“囡囡啊,咱们要不要再看看”
现在三书六礼还没走完,反悔还来得及。
“那周崇柯爹怎么看都觉着不靠谱,他对自己亲爹都能下得去手,这能是什么好人”
虞秋秋听着嘴角抽了抽,这话说得好像他没对人家爹下手似的,人宣平侯父子现在都还下不了地呢。
天下乌鸦一般黑,老大就不要说老二了吧
见虞老爹还是一副嫌弃得不行的模样,虞秋秋觉得她有必要为自己的战略合作伙伴正一下名。
虞秋秋放下筷子“爹,问您个问题。”
“你问。”虞老爹以为宝贝女儿要悬崖勒马,声音相当之和蔼轻柔。
虞秋秋“假如祖父偏心您的兄弟,什么都要您让着兄弟,甚者本该属于您的那一份也得让出去,为了满足你兄弟的诸多要求,不顾您的前程死活,您会怎么办”
虞青山回得都不带思量的,直接脱口而出“真要是这样,那这家待着还有什么意思,当然是直接分家了”
虞秋秋点头,然后继续问道“那如果祖父身上还有个世袭的爵位,私产也颇为丰厚,您若是分家出去这一份就得不到了怎么办”
虞青山继续不假思索“那就先想办法把你祖父老底掏空,再一步一步架空他,夺走他话事权,然后随便找个地方把他扔去颐养天年”
虞秋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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