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华市,两架摩托在街道上驰骋追逐,就像在上演着草原上的猛兽角逐的戏码,在都市中,拼了命地加速,不顾丝毫规则与秩序。 “该死,这会怎么惹到那尊阎王了。”逃窜者暗自骂道,“这可是忘仙的地界,他怎么敢……” 还不待逃窜者回神,追逐者的机车喷射出火焰加速,逆行穿梭在车流中,只听见引擎咆哮直接撞向逃窜者。 躲避不及,逃窜者怒骂了两句,搞什么飞机!哪有人往机场上装矢量喷射口还敢开上路的。 逃窜者一阵倾斜,差点直接翻车,以刚才的威力要是再来两次自己这车还不得直接散架。 正想着,追逐者再度加速,焰口将空气烧得滚烫。 逃窜者毫不迟疑,一道灵力扫过自己的机车,如同一个精通身法顶尖忍者般漂移转向逃离,须臾间抛出一枚手雷落地。 嘭! 极致的骑术,但再怎么精妙的操作,想要做到无视物理法则般的动作都是匪夷所思。 腿骨断了,身上有小面积的烫伤,但那些被灼伤的皮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再生。 手雷炸裂卷起火浪,苏赤染车身一跃冲破火浪。 沿路的车辆见状纷纷避道,生怕慢一步就会被卷入这场纷争之中。 · · 莫缨:“炸弹已安装完毕,已到达指定地点,随时可以开始。” 金路远:“人群疏散完毕,已到达指定地点,随时就位。” 天青泪:“沈雎,你那边怎么样了?” 沈雎接入公共频道,“我和浮生也已经就位,随时可以开始战斗。” 天青泪:“好,现在就等忘仙那边展开封锁了。” 随着申请的递交,通过,在忘仙某处不对外公开的部门开始运转,哪怕只是最低功率。 一张黑色的锯条生成,晦涩难懂的文字里注明了坐标、范围、用处之类的信息。 两个再普通不过的员工从仪器里扯过生成的单据,抱怨到最近的工作多到连假期都不批了却还能给外人批「封条」。 两人走进一个布置着地图的房间,取出工具箱中的笔,把票据放在了指定的坐标。 与其说是笔,更像是手杖,在工作人员的手中钉下,贯穿了票据。 冥冥中有什么东西随着地图下放,依照封条中写入的程序展开,笔化作光消失,只余下逐渐燃烧的封条,在彻底燃烧干净前,执行着预设的程序。 【现实平衡装置·莱昂傅科的陀螺仪】。 莫缨检测着表盘,眼神欣喜若狂,迫不及待想要听见爆炸的轰鸣。 金路远打起精神,拔出长剑恰如高贵的骑士要将来敌斩灭。 倒是沈雎早就习惯了昼夜不眠的高强度工作显得稀疏平常,笑死,堪比渡劫期的睡眠量不是和你闹着玩的。 浮生抽出一支手枪,因为她和沈雎实力偏弱被分到同一个关口防守。 手枪是曜临行前的赠礼,名为苍白。白金的枪膛仿佛能喷出天火,枪身精美得如同一件艺术品。 御灵境更适合使用热武器,只需注灵就可以发挥出远超冷兵器的威力,可普通的枪可禁不起修行者的糟践,光浮生手里的这一把,造价的零头就足以逼疯一大批散修了。 在浮生的左眼中,空气中的水正在源源不断的汇集,又被莱昂傅科的陀螺仪的力量强行补足不至于破坏现实的灵气平衡。 三处防守,两处封锁,十三处道路的篡改以及二十六个陷阱将这一片区域化作了翁城,无处可逃。 天青泪站在三十六楼的楼顶,唤出扎着结绳的精致法杖,低声吟唱。 二十六个音阶此起彼伏,三十二段祝词念诵,从空气中抽取出无比庞大的灵气,整块界域都弥漫起肉眼可见的蓝色。 “龙施过道,雨漫乾坤。” 一缕狂风拂过,天空随着天青泪的一句句吟唱逐渐阴沉。 “风起、云聚、雷涌、雨落。” “山雨欲来风满楼,狂雷万响诸恶伏。” 蛰伏的虫群纷纷惊醒,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就要逃去,虫鸣如潮水般翻腾。 天青泪深吸一口气,却如同在纷纭末世咏叹的歌姬。 “三万里银汉倾下! 九千尺黄河断流!” 黑沉沉的积雨云,宛如有龙游在天上,敕令雨水落下。 「龙行布雨咒」 在这之后的三小时二十四分钟里,几人都无数次地反思,之前究竟为什么会想要让会长来降雨! 这哪是降雨啊,怕不是想一口气直接把虫子连同队友一块淹死了省事吧。 如果浮生有时间在忘仙的档案里翻翻天青泪的案底,大概就会明白这一切了。 两年前天青泪的前男友脚踏两条船,天青泪为了报复情敌一气之下淹了人家所在的一座十八线小城,因为声势浩大,在当时还掀起来不小的风波,这个事件之后被人们称为「苍天落泪」,而天青泪也得了个雨疯子的外号,毕竟一言不合就大水淹城谁不怕。 “降雨搞定,各位队友们,开始努力干活吧,我会在楼上为你们加油打气的。” 天青泪打着伞,另一只手握着法杖背在身后,留下一个孤高的背影给队员们。 孤高个鬼啊!她心里现在一定在想我这高人负手式帅不帅。 · “来了。” 经过片刻的错愕,金路远望着朝他涌来的黑压压一片,二十米的大道却狭隘到无法通行, 吹响一声口哨,金路远纵身一跃,一匹白马跨越空间,应召而来。 白马高抬起前腿,应和着金路远高举长剑,发出一声震慑的嘶鸣,虫巢陡然一滞。 正直者当骑白马。 王子自有千万人随。 自金路远身后,浮现出一个个虚幻的人影,一座城墙拔地而起。 “今天不会有一只虫子越过王国的城墙。” · 天青泪拿着望远镜吃着披萨。 “看来金路远这边是不用操心了,接下来是……”天青泪又将视线转到莫缨这边,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呼,“天!” 短短半个小时的准备时间,莫缨都快要将那个路口改成军事防线了。 在一个个小型的自律机器人的维持下,五柄机枪持续扫射,在密仪的加持下,物理法则的热力学公式通过弹药倾泻在虫潮之上。 而莫缨则架着一架改装到面目全非的炮台,装载了各式各样的枪炮,认得出来的、认不出来的,奇思妙想般组合在了一块。 时不时有劣质的飞弹齐射,划过毫无规律的轨迹,却能刚好轰炸到虫潮的腹地。 “哈哈哈哈哈哈!!!” 在莫缨放飞自我的笑声中炮火连天。 · 屠杀。 无论是为了扞卫正义,还是宣泄暴力,无可置疑的屠杀。 要杀多少才能停止,要刻下多少血泪才会满足。 无声地,有人流下了血泪。 · “会长,出了点意外。”沈雎报告说:“有一个小女孩和父母走散了,没能撤离。” “什么?”天青泪吃了一半的披萨掉在地上,“你们先别轻举妄动,我马上赶过去。” “这就是我接下来要说的。” 虫群涌入狭窄的街道,沈雎的身形踏着楼房表面在空中穿刺,飞刃穿梭在每一只上前的犀角虫之间,有细丝将飞刃串联,沈雎挥舞着细丝,精准而高效地割下虫子的大脑,飞刃在细丝的牵引下回到沈雎手中的扣环上,组成了一柄链剑,虫尸落地。 “浮生擅自离队了,然后失联了。” 沈雎无力的一句却如木锤敲下,敲醒了天青泪的不安。 紧接着这份不安蔓延,天青泪抬头看着眼前蒙着雨幕的城区,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 不对,那些虫群的行动太过规整了,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 “我明白了,我这就去找浮生,沈雎你那边多撑会。” “我尽量。”沈雎取出一罐加强版的能量饮料,苍白的脸色明显的恢复了些,拔出腰带上的扣环,八柄锁剑扣在之间,随着他的挥舞,飞刃满天。 奇门兵器·飞羽刃。 · 阴暗的街道上,有小女孩跌跌撞撞地奔跑,一次又一次巧合地避开虫群,但现在她的好运似乎用完了,几只犀角虫发现了她并开始了追逐。 小女孩踩过水坑一个失足滑倒,回头看向近在眼前的虫子浑身战栗,四肢僵直、然后发软,恐惧超过紧张最终追上了她,无法再起身逃出一步。 “危险!” 浮生一脚踢在人脸大的虫子身上,这十几天的特训和小时候常去临街武馆的耳濡目染让她得以命中,仿佛每一根神经都被调动,修行者带来的体质强化稳稳地施展在敌人身上,有甲壳碎裂的触感和声音,还有汁液溅射又被雨水冲散。 几只虫子在雨中艰难地飞来,以求短暂的加速。 但是,无用。浮生将小女孩护在身后,抬起手中那支名为苍白的手枪。 砰!砰!砰! 虫尸落地,还在无意识地挣扎。 “呼~呼~” 浮生急喘着气,不仅因为匆忙赶来,刚才算是超常发挥了。 “小妹妹,这里很危险,跟姐姐走好不好。” 浮生尽量注意措辞,避免刺激到小女孩,寻常人被这么一堆怪虫团团围住肯定早就崩溃了吧。 小女孩愣了愣,有点警惕地看向浮生,随即又放松下来,乖巧地点了点头,没有浮生意料中的那种慌乱。 可怜的小女孩,一定是吓懵了吧。 浮生蹲下身来扶起小女孩,温柔地揉了揉小女孩的头发,“要跟紧姐姐哦。” 浮生试着向会长他们汇报情况,但才发现通讯器早就失灵了。 呼~ 浮生深吸了一口气,看来只能靠自己了,从刚才看来自己表现得还不错,至少能应对少数虫子的进攻,只要绕开虫群就没关系了。 我记得地图是…… 浮生扫视路口,突然眼睛一阵生疼,左眼那污浊的白瞳猛地一缩,视线里的一切都染上的绯红。 透过朦胧的迷雾,浮生看见了一个“人”影,他将脸埋到了双手之间。 他近在眼前却仿佛在很远很远的地方。 似是察觉到了浮生的“窥探”,那“人”骤然回头。 角质的皮肤透着幽蓝色,人类的嘴上长着虫的口器,在那开合、蠕动,明明心里毛到发抖却无论如何都无法移开视线。 “为什么……” “明明我们只是想活着而已,光是活的就很累了,可为什么……偌大的世界容不下我们。” 没由来地,浮生感觉从那忽远忽近的诡异类人身上传来了强烈的情绪,直接向她的灵魂灌输的情绪。 恨! 那是沉寂了千年万年,同时也沉淀了千年万年的血恨。 “我将复仇,向所有人类。” 自那三双诡异眼瞳的一只流下了猩红的泪。 浮生一阵心悸,眼前的幻象消失。 刚才那些是?浮生疑惑着,她很难将那些东西归为幻觉,那景象、那情感都太过真实,况且自己身上还有世界之泪这样诡异的东西。 先不想这些,回头再向老师汇报吧。 浮生再次去回想地图,抬头向之前那个“类人”的方向望去。 “没记错的话,虫巢也在那个方向吧。”浮生无声地想到,隐隐有些不安。 · 小巷内,浮生压抑着急促的呼吸和心跳,从垃圾箱后探出头来,这边算是来到了封锁圈的边缘。 小女孩在浮生探出了小小的脑袋,浮生见状连忙把她摁了回去,比了个噤声。 浮生把垃圾箱横过来,彻底挡住巷子,转头对小女孩说:“你就在这待着,等会儿会有人来接你,要听姐姐的话哦。” “我不怕的。”小女孩郑重地点了点头,“大姐姐是要走了吗?” “嗯,姐姐还要去拯救更多像小妹妹你这样可爱的人啊。” “那,会很危险吗?” “啊?”浮生犹豫了片刻,“不会的,要相信姐姐啊,姐姐我啊可是很厉害的。” “那,我把白团借给姐姐,大哥哥说它会给人带来好运。” 浮生接过一个白色的玩偶,圆滚滚的非常卡通,看不出什么设计但却很受小孩子们喜欢,嗯,也很戳浮生的审美。 只是有点脏,有很多缝补的痕迹。 浮生把它系在腰间,转头微笑道:“要乖哦,姐姐走啦。” 临走又摸了摸小女孩的头,给她套上了一个纸箱,翻过垃圾箱离去。 · 浮生感觉很不好,不只是因为刚才“窥探”到的奇怪画面心中的不安,她能感觉到有份异样的危险在酝酿。 可她又能做什么呢,她不过一个小小的御灵境,相比风汐市那场灾难,她太过微不足道。 可总有她能做的事吧。 浮生奔向原本她和沈雎要守的路口,那边现在一定很吃力吧,因为我的擅自行动。 事后得好好道歉才行。 思索间,浮生猛然一惊。 不对劲,不是说这些犀角虫没有灵智吗,那为什么现在它们都在冲击那三处路口,而我这一路走来也只遇见寥寥几只,虫群真正的大部队更没有四处乱窜来到这片边缘区域,就好像…… 就好像有什么人在指挥它们。 大雨中,浮生驻足思索,通讯器里依旧只有嘈杂的噪音,令人焦躁。 恍惚间虫群沸腾,尖啸声响彻云霄,虫群就像受到了某种指引般转向,近七成还存活着的虫子向边缘汇聚。 在浮生潜意识的深处,有声音自心底响起回答了自己。 “它们渴望杀戮,以此宣泄,无论死去多少。” “他们会踩着同伴的身躯越过高墙,逃出这个牢笼。” “无畏牺牲,因为它们已经成为一体。” “她们来了,你挡在了路上。” 浮生想明白了那些匪夷所思的矛盾,而危险正马不停蹄地向她赶来,身体止不住地发抖。 浮生深吸一口气,握紧手中名为苍白的枪,扭头奔向虫潮的方向。 可她总得做些什么吧。 对,我不能跑,封锁外边还有没被疏散民众。 浮生起身奔跑,冲向虫潮。 突然身后窜出一只手扯住浮生,她一屁股栽在地上。 天青泪冷不防地给了浮生一记手刀,“你傻呀!交完党费就想着为国捐躯吗?你个修行小白就不要傻不愣登地往前冲啊。” 浮生回头望向天青泪,抱着脑袋,楚楚可怜。 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啊,搞定像是我抢了你猫粮似的。 不知不觉虫潮已经涌来,上千只蓝色的眼睛密密麻麻地闪烁,铺天盖地的虫鸣嘶叫压过一切,黑压压的一片让浮生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天塌下来有高个儿的顶着,交给我吧,可不要小瞧前辈我啊。” 天青泪走到浮生身前,回头给她一个安心的笑容。 在虫鸣中,浮生甚至听不清天青泪的吟唱,只见她挥舞着法杖,漫天大雨听她召唤。 雨水化作飞梭,一排排地射向虫潮,白色的汁液四溅,又被雨水冲刷干净。 天青泪将法杖立在地上,敲出清脆的响声,激起雨水溅射,虫潮止步。 “这里可是我的主场。” 天青泪抽出身来,雨梭依旧扫射着悍而无畏的虫潮。 “瞧、不算多大事。” 浮生不由地松了口气,转念又说:“这群犀角虫不对劲,它们的行动太有指挥性了,虫潮中很有可能孕育了母皇之类的生物,这在虫类中不算少见,那只皇强行整合了整个族群的意识,哪怕有一只逃出去都可以死灰复燃。” 看着浮生那认真的表情煞有介事,天青泪将信将疑地点头,先前的大部分疑点都变得合理了,“那它们,或者说它,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按你的说法那个皇应该有不低的智力,他为什么会铤而走险地在市中心筑巢,又一下子孕育了这么大规模的族群,在忘仙的地界里,这太引人注目了,它完全可以慢慢发展。” “一个‘炸弹’,形式上的‘炸弹’,不是说它会爆炸,而是一个类似道法的仪式,它要把整个城区毁灭,它对人类抱有极端地恶意,根本不在乎自己能否活下来,快来不及了,必须要阻止它。” 根据她在忘仙阅读的大量资料和世界之泪带来的幻视中传达的直觉,浮生推出了一切,也是当她意识到这点的时候,她感到了无能为力,但现在,她抓住了一份希望。 “我要怎么做。”天青泪没有怀疑浮生的话,也没问她怎么知道这些的,谁都有秘密。 “类似的仪式我见过,只有杀死虫皇才能摧毁,每一只虫子都是它的触手,它真正的意识藏在它的本体中,在最初的虫巢那。” “我明白了。”天青泪的神情严肃了起来,如果一切属实的话,那这已经不是刚才的小打小闹了。 虫潮见强攻不行,又分出两队冲向其他两个方向。 啧,学聪明了啊。 “不过,也不用担心,我说过,天塌下来又高个顶着。”天青泪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突然轻松地说。 浮生听到云里雾里,没明白天青泪在说什么。 虫潮涌向二十来米的高墙,硬生生将房屋压塌,虫群一股脑涌向街区。 一只犀角虫兴奋地望向行人,抖落身上的雨水,扑向一旁的路人。 四人撑着两柄伞,只见黑影飞来,精美的油纸伞落地。 露出一位初中生模样的金发“女孩”。 如果洛云图在的话一定能认出来这位路人,涂山少族长,苏赤染。 雨水落在苏赤染身旁瞬间被蒸发,苏赤染站在沸腾的水雾中,将扑来的虫子捏碎,不怒自威。 我之盛怒,何人作陪。 苏念白将自己的伞推过来,嬉笑着问:“要我帮忙吗?” “不用。” 苏赤染推开雨伞,迈步上前。 自发梢生出兽耳,接着长出尖牙、利爪,最终化作了半兽人的模样,苏赤染近乎是在一瞬间便完成了妖化。 “皇炎。” 短短两个字的咒语,却胜过了千万句的咏唱,世间最炙热的火焰燃起,将倾盆大雨蒸腾,在道家,它被称为「三昧真火」。 皇炎在他手上汇作大剑的形状。 他踏地。 便有雷鸣奏响。 是刹那惊雷。 下一刻苏赤染已冲至虫巢中心,万千虫潮被这一剑劈开,皇炎蔓延化作高墙,烧出了一条畅通无阻的熔岩长廊。 苏赤染居高临下地审视着那只虫皇,那位类人,它此时正在皇炎的灼烧中苦苦挣扎。 “幽冥”,七血脉杂糅者,外显特征为虫,已出现严重的祟灵化,极端敌视人类,危险等级a。 没有给幽冥任何反抗或哀求的机会,审判的大剑落下。 他所信奉的从来都是暴力法则。 质疑、嘲讽、轻视,过去都被他碾碎了,没有什么可以阻挡他的决意昭告世间。 被淋湿全身的浮生抬头望去,上一次被淋到这样狼狈是什么时候了……是风汐的那晚吧。 一瞬间那漫天的火焰竞相消散,仿佛从未存在过,除了由虫尸烧成的灰烬,没有造成丝毫损伤。 忘仙有重山叠水,涂山也有他们的「南柯一梦」。 雨水重新落下。 · “看吧,这就解决了,”天青泪想说这掀不起什么浪来,旋即又补充道,“被路过的热心市民a。” 浮生感觉有些不真切,太厉害了吧,这么轻松就解决了,我是活在一个爽文的世界里吗。 就在浮生想要顺手拧干衣服里的水时,腰间的白团玩偶掉在了身后。 浮生突然有一种很不好的直觉。 毛绒的玩偶被撕裂,有虫从中爬出。 一个可怕的猜想爬遍全身的毛孔。 · 幽暗的小巷内,在阴雨中浮生的影子被拉得细长。 “诶呀,姐姐你找到我了。” 浮生抬起苍白之枪指向那个自己救下的小女孩。 视线中小女孩的眼神涣散,像是已死去的尸体般渗人地笑着的。 不,她确实已经死了,有虫的肢体自她的身体里生出,蜈蚣或者其它什么爬满了她的身体。 它们从她的身体中来,早已啃食光了她的内脏,衣衫下是被撕扯开的胸腔,有血液渗出。 金蝉、幽冥、犀角虫,钩蜈…… 没由来的,浮生竟能从血腥味中读出那些斑驳不堪的源头。 金蝉,金蝉,金蝉。 金蝉脱壳。 理所当然地答案啊。 一个小女孩出现在这样敏感的地方本身就很奇怪好吗? 她已是躯壳,用以逃脱的躯壳。 浮生双手握着枪,手指扣在扳机上颤抖。 “你杀了她。”浮生在指这个原本的小女孩,她的语气中透露着难以置信。 “幽冥”没有回答,只是抬起手看着有虫爬过,自嘲地笑了两声。 最后在几声干笑中,它说着意味不明的话:“原来是我啊。”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做那些事。”浮生问着毫无意义的话。 意料之外的,“幽冥”做出了回答:“你们不会理解的,我只是……想给她办一场葬礼。” “杀了我吧,不然我会杀更多的人。”幽冥平淡地说,用着这副躯体,它发挥不了任何力量。 浮生的手越发用力,却无论如何扣下扳机分毫,只是越发的颤抖。 女孩张开手,纵使已是形骸,却还留有那令人心疼的脸蛋。 她本该在家人的爱护中长大吧。 我无论如何都下不去手啊! “你在害怕吗,害怕一个软弱无力的将死者。” “还是在愧疚,觉得自己没能救下这个女孩。” “或者想逃避,觉得顶上人类的脸就不该死。” …… 她的声音如同在耳边低语,催促着浮生挥下死神的镰刀。 “啊啊啊啊啊!” 砰!!! “渺小的人类啊,感谢你的慈悲,但即使沦落幽冥,我也会去诅咒所有、所有袖手旁观的人类。”弥留之际,它小声地说。 一个人的死去并不会壮烈,它往往是寂静无声的。 被杀者四分五裂,有血液和肉片溅在杀人者的脸上,仿佛在蠕动。 浮生无力地瘫坐在地上,崩溃又迷茫,阴雨中响起雷鸣。 · 当我第一次睁眼,看到了那些充满「亵渎」的祭坛,那一刻我明白,我诞生了。 在很久很久以前的那段时间,我还流亡在人群中,人们会害怕、畏惧、厌恶,拿起刀兵驱逐我。 渐渐地,我习惯了,将脸藏进兜帽的阴影里,用长袍遮蔽身体,游走在灰色地带做活。 一次偶然的,我豢养一个虫群,在因为塌方而废弃的地下停车场。 久违地,我竟找到了家的感觉。 它们给我食物,把我视作同族,它们奉我为皇。 我们从莫不相关的彼此中找到了归属感。 每一天都有灵死去,每一天都有家人诞生。 后来,人类挖开了那,驱逐了我们,用大火。 我无力地倒在火中,听着同族们的悲鸣,想着为什么。 有时候我觉得城市甚至不如荒野,我会逃出去,那时候才知道世界真小啊,又灰溜溜地回来。 我走过了一个又一个城市,不知过了多少年。 伤害我们的人都死去了,敌视我们的人又会再诞生。 他们什么也没法改变。 …… 我遇到了一个小女孩。 在我翻找垃圾箱的时候第一次遇见了她。 她问你在干嘛啊?我说找吃的。小女孩没有问为什么,递来了一个干净的面包说大哥哥你吃。 我很久没有离开这个城市,之后她常常来找我玩。 我会坐在碎石堆成的废墟上,老旧的亚麻长袍垂落在地上,同族们会簇拥着我,听我唱歌。 她会在那听着,有时候我待唱一下午。 有人来时,虫群们会散去。 小女孩不会害怕我,不会觉得我丑陋。 她竟然说我心好,说我们是朋友。 哈哈哈,真好笑啊! 那样小小的人类、可以随手捏死的脆弱的人类把吾当朋友。 我笑着笑着,眼角却涌出泪花。 想不明白为什么,以至于那时的我错过了解决问题的最佳机会,当我想挽救的时候已经没什么可以改变的了。 其实,只是我们都没什么朋友罢了。 之后,她很久没来过,我犹豫又犹豫,最后借着同族,找上了她的家。 我才知道她生活在怎样的地狱里。 她才九岁啊。 她下意识地躲着我,不想让我看到她这副模样,惊恐不安,只有这种时候她才像个孩子。 我教训了一顿那个人渣父亲,带走了女孩,只有他的惨叫不绝于耳。 我只得带着女孩逃窜,相依为命,为了养活两人,我不得不去做些更过激的事,然后就被官家铺天盖地地追杀。为什么我绝不可以,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我,就因为我是半妖?是类人? 女孩病了,快要死了。 我始终记得,她牵起我的手,让我刺穿她的胸膛。 她笑着,那一刻她眼中有生命中最后的闪光。 人类把我们逼上了绝路,我们没法回头,也许就像他们说的,我已经疯了。 那些袖手旁观的,那些道貌岸然的,是所有人类害死了她,我会让他们、血债血偿。 · 雨还在下,沈雎撑着伞找到了小巷里的浮生,往里望去,看到血肉横飞,明白了大概。 沈雎穿着黑色的礼服,像是来吊丧的,脸色依旧憔悴,但身姿明显挺直了些。现在想来,他好像一直这副打扮。 “浮生小姐,你不必太自责,我们总会经历这些,因为这个世界并不温柔。 但请永远不要去适应杀戮,哪怕终有一天我们会被死亡的重量压垮,不要去适应它,那才是世界真正的残酷。” “我知道的,沈雎先生……我只是……有点想不明白。” “好的,这边就交给我处理吧,收尸也是我的工作之一。” “嗯,我得、回去休息会。” 在擦肩而过时,沈雎轻声地说:“您的善良令我敬佩。” 沈雎走进小巷,打开手提箱,娴熟地处理起了尸体,像是处理过太多次一样。 · 晚上,大伙为了庆祝公会第一个任务顺利完成,涮起了火锅。 浮生坐在其中默不作声,让人感觉随时会哭出来一样,或者她一直是这样。 “别一个人冷着嘛,来喝两杯。”天青泪不由分说地塞过浮着泡沫的纯黄酒液。 浮生看了看比自己手臂还粗的酒杯,仿佛被大伙有说有笑的热闹气氛感染,深吸一口气猛地把酒灌完。 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浮生突兀地从床上醒来,阳光又照射进来,记忆从灌完酒那就断片了,回到公会大家看浮生的眼神都不对劲了,说昨天她又唱又骂的,决计不让浮生再喝一滴酒了。 浮生捂住嘴,冲向盥洗室,吐了出来。 舒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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