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灯换药的期间,时未在外面接电话,家里打过来的,电话通着,那边一直不停在说,时未不用听,也知道他们给她打电话说来说去也离不开一个钱字。
她目光落在街上正在和小贩讨价还价的人身上,从头到脚慢慢打量,然后在心底猜测此人的职业和家庭状况,直到陈灯招呼她,她才缓过神来,眼神慢慢聚焦,将自己从假想状态拉了回来。
她对着陈灯点点头,然后对着电话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先挂了,有事。”
结果,她话音刚落那边倒是啪的一声先她一步挂了电话,那句“小没良心的”却没有及时随着电话挂断,清清楚楚传到了她的耳朵里。
时未苦笑,这电话每个月一通,真是比她的大姨妈还准啊。
交完医药费,两人从诊所里面出来,陈灯呼了呼气说:“时未姐,这医生存心想笑话我。”
时未笑了笑,往前走:“恩,看出来了。”
陈灯跟上来,举着手看了又看,开心道:“不过,我的手终于可以动了,你都不知道,这几天裹得像个木乃伊,可憋死我了!”
说完,陈灯见时未似乎有心事,说话不大,她也就闭嘴不说了,自己高高兴兴的,一会儿看看这儿,一会儿看看哪儿,看什么都新鲜得不得了。
两人走到分叉口,时未突然停下来,说:“陈灯,你先过去和江导他们会合,我还有点事情要处理。”
“哎……”陈灯正想说和她一起,时未却转眼就消失在了人群中。
陈灯嘟嘟嘴,转身找江河源去了。
回到车队,大家都到齐,陈灯和大家打了招呼,转进车里,才发现车里只有江河源,他正瘫在驾驶座休息。
陈灯直接坐到了副驾驶座,用贴着药膏的手在江河源面前晃了晃,江河源便皱着眉头睁开眼了。
“把你这臭乎乎的爪子拿开点。”江河源开了车窗透气。
陈灯瘪嘴,故意将手又晃了晃,说:“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啊,司先生呢?”
“司穹啊?”江河源神秘兮兮地笑,看着陈灯说,“买东西去了呗。”
“买什么啊?”陈灯好奇。
“嘿,你说买什么啊?男人也得买点必需品不是?”
陈灯恍然大悟,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这个镇子实在太小,时未几乎找了一圈,竟然连一个银行也没有看到,唯一有一个邮政,但是不支持at转账,柜台本来可以,但是周天银行不开门。
时未一边往回走,一边给林正义打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林正义正在吃饭,她还可以听见他喝汤的咕噜声。
“小师妹,怎么了?这才几天不见啊,就想师兄了?”
时未没什么心情和林正义胡扯,直接说明找他的缘由:“师兄,等会儿吃完饭你帮我给一个账号打三千块钱。”
林正义大块吃肉,随口问:“打给谁啊?”
时未顿了顿,轻声说:“我舅妈。”
“又是你舅妈?”林正义是见过时未这个极品舅妈的,印象并不好,简直糟糕透了,“小师妹,你这舅妈上辈子一定是被大蒜熏死的吸血鬼!”
林正义这比喻倒是十分的贴切,时未眼前立马就出现了舅妈编撰各种理由找她要钱的样子,她不知道要怎么给林正义解释自己家的复杂情况,最后只得对他说:“师兄,拜托你了,钱等我到了有银行的地方就转账还你。”
“钱都不是问题,小师妹,我只是替你感到不值得。”林正义义愤填膺地说,“你一个月工资多少我不知道吗?每个月还要给你舅妈这么多,你喝西北风啊?”
“况且,现在你也是大姑娘了,也得为自己的将来打算打算吧?你不要看师兄平时没什么正经样子,可是师兄现在有车有房,吃穿不愁,你呢,房子还有吧,真打算让自己一辈子住出租屋啊?”
这些,时未何尝不懂,她静静听着,最后说:“师兄,我知道你是为我考虑,为我着想,可是刚才舅妈打电话说舅舅开车的时候出车祸了,伤到了骨头,现在在住院,需要用钱,我可以不管我舅妈,但是我只有一个舅舅了,所以……”
“所以你才给钱是吧?”林正义接过话,又说,“本来这是你的家务事,我一个外人在这儿瞎逼逼这么多不好,但是你仔细想一想吧,你舅妈那里就是一个无底洞,就算你念及你舅舅,可是你也得考虑考虑自己啊。”
时未知道林正义这是关心她,她其实愿意听的,只是目前的状况不好解决,她说:“我知道,所以我现在不是出来赚钱了吗?”
这是后来,她和司穹无意间聊天说到,司穹告诉她,投资世研所的钱另算,她这样跟着他出来,每个月都有补贴的,而且还不是小数,所以,私底下时未偶尔淘气了,也会叫上司穹一声“老板”。
这事儿吧,季同当初和林正义说过,本来他这个小师妹缺钱,他这个当师兄能帮尽量帮衬着,但是直接给时未肯定不会要,所以,私底下他和季同商量,通过这种方式帮一帮她。
如今时未说到这件事,林正义不好多说,说多了怕自己露陷,故作镇静的转移话题:“你刚刚说你在哪儿啊?”
时未被擦肩而过的人撞了一下,她也不甚在意,继续往前走,然后说:“我也不知道现在在哪儿,应该快到连云了吧。”
“嗯,连云的米线好吃。”林正义自言自语道。
“……所以,需要给你邮寄一碗米线吗?”
林正义哈哈笑:“还是小师妹懂我。”
然而,这一碗米线,注定是吃不上了。
在快到达连云市的时候,江河源接到消息说前往连云市的必通之路有一大段因为昨天的大雨,发生了山体滑坡,泥土和石头从山上滚下来,将整条道路都覆盖住了,所以,江河源临时决定,绕过连云市,改走省道,直接去下一站施喀。
江河源一边开车,一边拿着对讲机试音:“喂喂喂,啊啊啊。”
破音了。
等到好不容易调试好,他又表演欲大发,学着电视剧里面的样子,摆着谱,安排到:“注意了,同志们,经组织讨论决定,今晚我们要露宿野外了。”
语气颇有几分兴奋。
时未全程不参与,不反对,专心看着车窗外,手里不停的写写画画。
陈灯拆了纱布,好像天性也被释放了似的,一路上和江河源从科比退役讲到了刘备三顾茅庐,不仅如此,四大名著他俩一个也没有放过,这会儿江河源命令下达了,陈灯高兴地在一旁拍手附和:“耶,终于可以露宿野外了。”只是手上贴着膏药,又因为带伤在手,所以,打起拍子来,滑稽而可爱,本来江河源挺讨厌这膏味儿的,但是看着陈灯这么配合,他得意的甩了甩自己的丸子头。
时未:“……”所以,这两人到底有多想睡在这荒山野岭的?
时未停下手中的动作,瞟了一眼坐在对面的司穹,他不知道从哪儿搞到一份杂志,从上车便一直翻阅,而且时未发现他看得十分慢,一刻钟时间过去了,那页码也没有翻过。
看样子,司穹也在想事情。这车上,恐怕只有前面两人心中无事一片明亮,而后座的她和司穹,心事重重,脑子混混沌沌的。
时未轻叹一口气,继续看向车窗外,她需要做点事情,让自己的脑子忙碌起来,才不会胡思乱想。
司穹一直静静坐在那里,时未只是偶尔瞅一瞅他,有时候,两人的目光会对上,但都是一笑而过,又开始做自己的事情了。
记录,写实记录,这是时未一路上都是做的事情。
李忍常说,学习语言光是照本宣科是不行的,必须要深入到语言环境中细细体会,所以,时未便用本子将这一路的所见所闻记下来,等到节目录制结束,她打算就这一次的外出体验,写一份报告出来。
车队大概又行驶了一个多小时,江河源吩咐大家停下来,找空旷的地方安营扎寨。
帐篷,睡袋,头灯,防潮垫等户外用品,江河源一早就准备好了,所有东西一应俱全,因为录制外景这种突发状况很多,必须要做好随时随地露宿在外的准备,而且这一次跟着江河源出来的所有人,野外生存能力都非常强,搭帐篷这种技术性活儿,对于他们来说,简直小菜一碟。
作为一个热爱祖国,关心女同志的大导演,江河源将工作分配得十分合理。
陈灯手受伤,负责坐着看他们忙活,其他人搭帐篷的一组,做饭的一组,找干树枝的两组。
江河源亲自分配任务,他觉得自己简直不要太聪明了,变着法子给司穹和时未制造了二人世界,等着两人走远了,他还不忘发短信给季同邀功。
远在大不列颠的季同,刚刚从医院出来,回家准备洗个澡,带一些换洗衣物,刚走到停车场,江河源的短信就来了。
季同笑了笑,回复说:
季同笑,转身仰头看向远处灯光透亮的医院,谁说他是单身狗的,很久很久以前,他就脱单了,他有他的念念,他唯一的未婚妻,司念。
发完信息,江河源将手机收起,看了看天,突然诗性大发,开始吟诗:
啧啧啧,月如钩;
有情人,成双去;
单身狗,搭帐篷。
说完,一弯腰,抓起一个军绿色的大包,往肩上一扛,去搭自己的帐篷去了。
再说另外一边,时未和司穹被江河源分配出来找一点干树枝回去生火,因为是夏天,天黑得晚,虽然这会儿天上挂着月亮了,可是不用打手电,脚下的路也看得清楚。
两人一路无话,只是沿着公路走走停停,走了十来分钟,倒是捡到几根干树枝,可是要生火做食物,却是远远不够的。
又沿着公路走了一段路,司穹突然停下来,指着公路边的一条小路说:“我们还是从这里下去到林子里看看,这么走下去,也捡不到足够的干树枝。”
“嗯,我也这么觉得。”时未应着,便看见司穹长腿随意一跨,便翻过了公路上的护栏。
他站在外面,正准备朝时未伸手,这个时候,女孩子翻护栏肯定不方便,司穹考虑得周到,自己先过来,然后在帮助时未翻过来。
可是……
时未不是一般的女孩子啊,只见她摩拳擦掌的退后了几步,然后朝着司穹说:“司穹,你让开一点,我要过来了。”
下一秒,她便脚下生风,三两步跑了过来,单手撑着铁护栏往上一跃,小巧的身体像一只飞翔的雏鹰一般,轻轻巧巧地落在了司穹面前。
司穹目瞪口呆·gif
这一刻,司穹才彻彻底底相信,时未真的是练过的!
时未在他面前拍了拍手上的灰尘,仰头笑道:“走吧。”
林子很深,呈现的状态十分原生态,这一段人迹罕至,树木长势很好,时未像一个小战士一般,冲锋在前,尽管司穹腿长,可是,前面的人脚下跟踩了风火轮似的,任凭他怎么努力,最后还是跟不上,落后的一大截。
司穹微微喘气,一边加快步子,一边忍住不叫她。
又往深处走了好一会儿,司穹终于败给了自己该死的男人的自尊心,朝着前面的时未喊:“时未,你慢一点。”
慢一点,等一等他。
作为一个男人,说出这句话,他真的有点别扭。
可惜时未跑的太快,等她听到司穹这句话的时候,还未来得及回应,意外便发生。
南方的土地肥沃同时也多湿地,像这种草已经快有人高的草丛里,藏着一些泥沼一点也不稀奇。
而且越往深处走,人迹罕至的地方,像这种泥沼更多,一不小心就会陷入到泥沼里。经年累月,泥沼都是黑乎乎的,又粘稠,时未两只脚都踩了进去,只要她一动,身体便往下陷。
她不敢动了,只能等着司穹赶过来救她。
司穹是眼睁睁的看着面前的小姑娘一下子就消失了,他心脏骤然紧缩,眼前闪过断断续续地画面,那是他不敢面对的一直逃避的过去,心底有一个声音一直在说:“司穹,快点,快点,不能再有人从你面前的消失了。”
他加快脚步,踉踉跄跄的跑了过去。
还好,她还在,她正委屈地仰着头看他,见到他,她的眸子亮了又亮,最后,她轻轻地喊他的名字。
“司穹……”
紧缩的心脏,便是在她软软的叫他名字的那一刻放松了下来,就像牛顿的那一颗苹果落地,他的世界似乎也一下子安定了下来。
天色已经暗下来了,司穹用强光手电照着,查看了一下泥沼周围的情况:后天形成的沼泽,也不大,周围是安全的陆地,不然要救人就麻烦了。
司穹关掉手电,借着月光低头看着时未,问她:“你是要我抱你起来,还是拖你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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