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女司

面对山魅的咆哮，所有人捂住了脑袋。 奔牛族祭司并没有，他嘴里开始吟唱出一些声音，这些声音仿佛来自远古，悠远，古朴，浑厚。 祭司身上的羽毛也开始律动了起来，随着声音，头发上的兽牙哗啦啦作响。 头发无风自动，倒立着飞舞向上空，身边有十颗不规则的铁丸围着他旋转，这十颗铁丸围着祭司转的同时，还在自转！ 没人知道他唱的是什么，这种吟唱的言语时而像野兽，时而像燕歌，他唱的言语恐怕只有神灵才知道。 渐渐地，大系族人们在奔牛族祭司的吟唱声下，好转了起来，身体没有那么难受了，那种撕裂身体的感觉没有了。 “刺，”山魅再次发声，更加用力了，祭司的这种吟唱声音能与它抵抗！一般没有任何声音能影响到它，因为声音之间可以相互穿透，但祭司做到了，直接冲击在了山魅的声音上。 过了奔牛族祭司这里，它的声音便再也无法穿透过去。 “刺呜，刺呜……”山魅的声音也开始变了，变得有规律了起来。 奔牛族祭司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 这山魅会音律！ 山魅的声音，不仅是出现了改变，而且一重叠一重，力量在不断加强！ 祭司脸色凝重，继续他的吟唱。来自远古的文字和歌声！他的身体在发光，并且随着他的呼吸而变化。 “刺呜啦……刺呜啦……”山魅的声音出现了第三次变化，山魅和祭司之间的空地出现了裂纹！两边的裂纹相互交错，呈圆弧形针锋相对。 “咔嚓！” 一道闪电赫然从祭司和山魅之间划过！ 没有乌云，凭空惊雷。 “咔嚓!咔嚓！”一时间，山魅和祭司之间空气里电闪雷鸣。 祭司额头上布满了汗水，脸色有些发白，看样子用尽了所有的力气，那十颗铁丸转的飞快。 这时就算有人想帮忙也无能为力，因为只要是靠近他们的任何东西都会化作粉末。 “刺呜啦呵……刺呜啦呵……”这时，山魅的声音出现了第四次变化。 山魅的整个身体悬浮起来，临空而立，衣服、裙子，披肩孔雀羽向四周围展开，头发和头饰都飞了起来。 眼睛散发出青绿色光芒，脚下的泥土在那一瞬间化成了粉末，形成了一个大坑。 “嘭……嘭……”离得山魅近的几棵大树，承受不住这声音，也瞬间炸成了粉末，飘散而去。 祭司终于在这第四道声音下承受不住，跟跄倒地，“噗……”吐出一口鲜血。然而那十颗铁丸在祭司倒地以前都已经爆碎。 山魅和祭司对战的场景，让大系族人看得目瞪口呆，都已经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太强了， 两人都强，不仅仅是山魅，即使奔牛族的祭司已经输了。 此时祭司瘫坐在石碑旁，大口喘气，他的力气消耗尽了，他被石碑的光辉笼罩着，也因为这石碑的光辉，山魅的超强声音攻击，不能继续入侵到祭司的身体。 见攻击无法继续奏效！ 山魅停止了咆哮，落下身来，眼睛里青绿色的光芒褪去。 它向倒地祭司走去，一直走到了祭司的面前。 它有点忌惮这石碑，不敢过于靠近， 而似乎只要它不攻击祭司，那石碑也不会管它。 “吼！” 不远处的食虎豹发出了一声兽吼，看到了主人受到了生命威胁，让它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怒吼。但同时山魅的那种凶猛气势，又让它非常的不安和害怕，它不敢上前。 看着山魅向祭司走去，大系族人们的心也都提到了嗓子眼，心脏狂跳。 山搭上箭准备拉弓，被宇用手挡住，沉着声说道： “你的箭没用！” 的确，眼前的这个山魅反应速度很快，一般的箭矢根本碰不到它的身子。 如果让山冒然的射出这一箭，这样不仅救不了祭司，反而会激怒它，让祭司更加危险。 山魅举起了它的手爪， 即使手上长有棕黑色的毛，它的手依然看上去修长纤细，不臃肿。 “呼！”山魅向祭司的脑袋拍去，它要报仇。 大系族人们忍不住闭上了眼睛，山他们则瞪大了眼睛，一刻不留的盯着。 “嘭！”石碑再次发出光辉把祭司笼罩，山魅被弹开，弹飞出去十几米远。 石碑仿佛有灵性，只要山魅有攻击意图，它就会散发出光辉。 落地的山魅站起身，抖了抖身上的尘土，表情看上去有点难受， 它感觉浑身骨头像要是散架了一般。 山他们看到这，松了一口气，看来他们的祭司死不了啊。 众人就仰仗着大系族的这块石碑威力，和外面的山魅僵持下来。 山魅绕着大系族外转了一两圈，取下它头上的那根玉簪，思索一番，像是有点犹豫，最终又是把玉簪子插了回去。 山魅身子一闪，几个跳跃来到种有水稻的田地上，大摇大摆的吃着水稻，也不理会众人了。 伸出它长长的舌头，卷起田里的一根水稻，就往嘴里送，没一会就吃掉了好几根水稻，且只吃上半截柔嫩有实的地方。 如果它这样吃，确实一天也吃不了多少水稻，随便一只牛都比它吃得快吧。 部落里的大系族人们现在也只能干看着，对山魅毫无办法，连奔牛族祭司都败了，他们还能干些什么呢？ 大系族人和山他们，将祭司扶起，回到屋里，反正那山魅也吃不了多少水稻，大系族人也就没过于着急， 它来这的一个月总量加起来估计就一块田地水稻左右。 大系族有二百多亩地水稻种植地，就算全年拿它吃都吃不完。 “大司，你怎么样啦？” 大系族，族长关心的问道。 “无碍，只是伤了气血，没有伤到脏腑，休息段时间就能恢复。” 因为铁丸被山魅震碎，祭司气血上涌，才吐出了那一口鲜血。 若不是有大系族的石碑护住他，阻挡了山魅的超声咆哮进入他体内，他现在估计也死了。 而且会被山魅的声音攻击震成碎片。 “我看，这山魅不是我们普通人能对付的。” “天嘉，你还是请你们的一禾神来解决吧。” 奔牛族祭司喊的天嘉，是大系族祭司的名字。 奔牛族祭司非常意外这个山魅为什会这么强，远超他曾经遇到过的山魅，就算是遇见的那些山精野怪的头子也没这么厉害。 “也是，只有请一禾神了。” 大系族族长说道，这是现在能应对那个山魅的唯一办法，对付这个山魅，人力已经无法岂及。 那也总不能让它影响到大系族的日常作活！ “那就按大司说的来吧……请一禾神！” “大家准备下，事不宜迟，今天就开始。” 现在已经日出四刻，一天已经过去大半。 大系族族长刚说完，大系族族人陆续离开，就去准备了。 他们动作迅速，毫不拖沓。 而山魅早就吃饱了肚子，走了，它似乎只对这水稻感兴趣，如果不是大系族人和祭司的主动围攻，它都不会理会这些人类。 石制筑台、玉器和谷米，祭文、五类金、五类土和泥，稻草。 祭祀一禾神必须用到稻草。 祭前，挂上幡旗，挂正中位置，大祭六种兽，小祭三种兽，祭时杀兽。 所以现在大系族的人都去捕猎了。 见血的祭祀，称为血祭，但并不是所有的神都会用到血祭。 当天下午，大系族族人进入他们的山区捕猎。 直至傍晚，获獐一只，获灌数只，获熊猫一对，其它小动物也有收获。 夜幕时分，大系族人返回族中。 祭台前！ 杀獐、杀灌、杀熊猫，并置尸体于祭台上。 大系族人略微清洁梳洗下身体，换上干净的衣服。 族内六七十人聚集坝子前。 中间，天嘉祭司站立，右手持一玉石，玉长一尺六寸，左手持一彩石，彩石无长，环环相扣，十二环，头戴辉蜀皮，项戴辉蜀骨，腰系留实稻草。 而辉蜀则是早年出现在大系族在清平山的一种怪物。被其祖先杀死，留存了皮骨，制成了衣物。 “云云山里野诶。”一道喝声传来，大系族人全都跪伏在地上，祭祀开始了！ “何处不是君倾地诶？” “生唏……生唏……” “莽莽大南山诶。” “大系为君生尔。” “冠羽七华，趾足跣行，语比莺歌。” “吁唏嘘……吚唏嘘……” …… 大系族祭司天嘉摇起玉石，先唱祈文。 “一禾！” 大系族族人跟着天嘉祭司一起高呼一禾神的名字。 天嘉祭司祈文唱完，然后开始念祭文，向一禾神陈述这些天发生的情况。 不多时，祭台前两米多高的稻草堆破开，稻草唰唰地往下掉！ 从里面现出个人来，准确的说不是人。他，龙身鸟首，青鳞密布，有一条龙的尾巴。 大系族人跪了下去，高呼 “一禾!”。 这就是一禾神了，一禾神看着跪地的众人说道： “我听到了你们的声音，知晓了你们的处境。” “你们遇到的不是山魅，而是女司!” 一禾神的声音若洪钟，响震到每个人的心怀，使这里的每个人都能听得非常清楚。 声音不远不近，就在这大系族院子里回荡。 一禾神环视部落里四周的人，“嘎，”一禾神大叫一声，从鸟嘴里吐出团青光没入到了奔牛族祭司体内。 奔牛族祭司接了一禾神吐出的这团青光后，脸色瞬间好转了起来，容光焕发，又是之前那个没有受过伤的祭司了！ “一禾沐恩，度不甚感激。”奔牛族祭司向一禾神深鞠一躬，表达他被一禾愈伤的恩德。度是奔牛族祭司本名，神光天女所赐，尊崇无比。 这时所有人心里都有一个疑惑，女司是谁？ 一禾神的声音再次响起。 “女司是从九神山来的，它是护山神兽，九神山的护山神兽有十六种，由九神山山主所创造。” “分别是永方、泽雷、万权、崛山、翔宇、明启、诚放、桐林、月宸、幽梦、女司、白可、玥钰、长铮、飞虎、爻伯。” 原来是这样，就说那山魅怎么那么厉害。奔牛族祭司心里豁然开朗，觉得自己大意了，居然把它误认为是山魅。 九神山的怪，那可是神创，他怎么打得过。 “九神山主，开天创始之神，神力伟大，不可测度。”一禾神继续说道，这里的“开天创始”是说九神山主在天地诞生时他就已经诞生了。 “他创造的兽，自然非同一般。” “这样，连您也没有办法吗？”大系族族长跪在祭台前，抬头向一禾神询问。 “嗯，这件事非同小可，但十六护山神兽不是主要的。” 一禾神并没有直接回答大系族族长这个问题。 “如今，最好是请神光天女。” “而我，要去查看下女司的情况，我知道它在哪。” 一禾神说完这些话便消失不见，只剩下祭台前一堆凌乱的稻草，证实一禾神是从这里出来的。 一禾神是主掌山川大地的神，在这片大地，有一禾神的地方，这片土地就会成为他的眼睛，没有任何东西能逃过他的追踪，女司也自然逃不过他的法眼。 “一禾！”大系族的人全都跪在地上，俯首拜送，高呼一禾神的名字。 大系族祭司，天嘉，跪在地上再次念祭文，道： “黄凝血水，浸渚沙土，血身祀以垒台，高筑地理，希望于亲君尔，大系……” …… 一会后，祭文念完，大系族人才起身。天嘉祭司再唱祷文， “云云山里野诶” “禾禾生禾禾。” “木里匀地……山林诵禾文诶。” “生唏……生唏……” “送禾神诶。” …… 良久，天嘉祭司把祷文唱完。做完这些已经是半夜。 天上星辰闪烁，清晰入目。 这种不当时日的请神祭祀，只有遇到实在难以解决的问题时才会做，和每年的年末的大祭仪式差不多。 “大司啊，你看，刚才一禾说了，这件事难办的很呐。” “这次回去，只有劳烦你一趟了。” 大系族族长走到奔牛族祭司面前。奔牛族祭司自然明白，他知晓了大系族遭遇的这个山魅，不，应该说是遇到的九神山的第二只怪。 虽然一禾神说它们是神兽，但奔牛族祭司觉得叫作“怪”，对它们来说也挺合适，它们哪有兽的样子？简直聪明过人。 “那好，今晚我们就整理物品，明早就回去，请神光天女出面。” “本来是想请祭司多留会的……” “正事要紧！”奔牛族祭司打断大系族长的话。 “祭司，极他们的供品。你别忘了。”山这时不忘对着祭司提醒。 祭司当然没有忘记，只是昨天到今天一直被大系族这边女司的事吸引。还没来的及说这件事。 “大司？”大系族族长听了山的话，想到奔牛族的人应该还有什么事没说完。 “啊，是这样的，前短时间我们族里有孩子遇到了鹰山山神。” “孩子们年幼，爽快的答应了鹰山山神月朔之日供奉给它五只白羽鸡。” “而作为交换条件，鹰山山神答应孩子们带他们去找到鹰山最大的果树。” “一时间我们也凑不够五只白羽鸡，只能上你们这来求了！” 大系族人们听了，非常惊讶，居然有这种事情，人若见神，非祭祀仪礼不能见。如果要见山神，需要祭司用祷祝法才能得见。即使是平时普通祭祀，也不会看到山神的。 “还有这样的事？原来你们是为了这个……” “我族里多年来养殖白羽鸡，现在还有四十几只。” “如果大司要，我匀你十只就是。” 大系族白羽鸡四十几只，匀给奔牛族十只，也无伤大雅。对他们来说，再养多点都可以，一百只，几百只都可以。白羽鸡只是用来祭祀用，如果自己吃，倒不如每天打猎来的猎物有味道。 “这样，就多谢芜充小兄了。”芜充，大系族族长本名。 奔牛族祭司比大系族族长年龄大几十岁，这样的称呼，也合情合理。 “小事而已。” “芜西、芜南，你们去给大司捉十只白羽鸡来，装好，明天为各位虎师送行。” “好的，族长爷爷！” 大系族里走出来一男一女。他们朝气蓬勃的样子，听了族长的话，兴致勃勃的去大系族旁边的院子里捉白羽鸡了。 …… 直到第二天，奔牛族一行人站在大系族门口。 还有一只食虎豹托了一大堆东西，这本来是作为交换白羽鸡用的物品。 大系族族长芜充不愿意收取，奔牛族人帮了他们大忙，他是绝对不会要的，白羽鸡就当免费送给奔牛族，可还求人家办事呢！ 但祭司还是拿了一些牛角梳子，和英玉给了大系族人。 英玉则是以前英水族送给奔牛族祭司的。 一起前行的还有，大系族族长孙女儿，芜蔷，就是送山玉佩的那个姑娘。 当然她不仅仅是因为山才去奔牛族的，前面一禾神说了，要请神光天女出面，大系族族长才决定派一个人去奔牛族做代表。 而芜蔷则不想放过这个机会，而作为大系族族长的孙女儿，也没人和她争。 “大司啊，你们一路好走，这山高水远的，来一趟也不容易，倒是没能好好招待你们一番。”芜充领着大系族族人们在部落前为祭司他们送行。 “还要个什么招待，吃饱喝足就够了。”奔牛族祭司笑呵呵的说道。 “大司……” “那女司的事情就拜托你了，替我向你们的神光天女问好。” …… “咕咕咯……咕咕咯……”此时那十只白羽鸡正趴在食虎豹身上不停地鸣叫，有绳子将它们两只脚绑住，即使想跑，也跑不了。 “咕咕咯……咕咕咯……，” 乱七八糟的叫着，不知道的，还以为进了鸡窝。 虽然是到了嘴边的肉，但食虎豹却是不能吃，只能任由它们在自己身子上叫唤。白羽鸡倒也没有乱动，似乎这食虎豹的身上比它们的鸡窝还要舒服，暖和，但也可能是害怕这食虎豹，这些白羽鸡都不敢乱动。 “那我们走吧！”祭司向山他们和芜蔷打了个手势，向西边走去。 他们会先经过庆萍山回去，至于会不会遇到女司，那他们没有考虑过。毕竟这茫茫大山，两人能遇到一起的概率实在是太低了，何况一禾神已经去找女司了，还是有那个底气过山的。 清晨微风徐徐，大雁东归。 奔牛族人、芜蔷，还有托着一窝鸡的食虎豹消失在庆萍山林间小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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